第2章 宁有种乎?
寇万树的家距离皇城五里,而从皇城进宫还有五里。
皇城住的都是皇亲贵胄,像他这样的只能住在皇城之外的偏远之处。
由于今日早上七点就要在宫门外点卯,所以寇万树凌晨四点半就把女儿叫了起来。
其实寇云芷早就起来了,常年习武的她一般都是五点起床。
寇李氏边哭边给女儿梳妆,就好似女儿一去不复返一样。
寇云芷虽然觉得母亲有些过于担心,可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对策。
那样不但不能让母亲放心,反而会吓得她坐立不安。
寇万树从大哥家借来马车,亲自赶着马车要送女儿。
寇云芷坐在马车上往前看,父亲花白的头发,让她心里不是个滋味。
父亲不过三十五岁,头发的颜色却如老人一般。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那么一点理解父亲。
大伯家的马车没有棚子,就是马车而已。
路上碰见其他秀女的马车,寇云芷还没什么,可寇万树却自惭形秽。
回头看了看国色天香的女儿,除了容貌出众却没有任何首饰。
唯一的发簪,还是当年自己买给媳妇的。
家中所有积蓄,昨天都给了女官,现在家中只有几十枚铜钱。
其实这也不能怪寇万树,要怪只能怪寇云芷。
自小就是个男孩子性格,有点钱都给她置办兵器和马匹了。
另外请师傅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有教书先生。
寇万树从心里来讲真的希望自己有个儿子,可惜结婚这么多年,只有寇云芷一个女儿。
无奈的他也只好随着女儿喜好,同时也在欺骗自己。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文武双全的女儿并不输于别家儿子。
山南城中适龄秀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马车从皇城开始就排起了长队。
队伍走的很慢,父女二人规规矩矩排着队。
好不容易排到寇万树,刚要拿出身份证明给守门官兵。
猛然间几名家丁把寇万树的马车拉出队伍,一辆急急而来的豪华马车占据了他们的位置。
寇云芷差点被晃下马车,此时看见有人抢了自己的位置气就不打一处来。
寇万树深知女儿脾气,他立刻先把女儿按在马车上。
“那是内阁次辅严大人的马车,咱们斗不过人家。
你可千万不要惹事,不然咱们寇家吃不了兜着走。
大不了重新排队,走走走。”
寇万树边说边牵着马车往后走去,寇云芷回头盯着那马车,眼中都是怒火。
要不是父亲提到寇家,她此刻就会跳下马车,去教训教训那几个家丁。
然而严大人家的马车帘子忽然掀起,一个女人探出脑袋,轻蔑的瞥了一眼寇云芷……
无启国多年前重武轻文,因为那时正在打仗。
可是几十年下来,赢少输多民不聊生。
后来姬镐做了皇帝,割地认输,换来休养生息。
从那时开始,无启国改了风向,重文轻武。
在这种风气之下,武人哪怕做到镇国将军,也不及那些没有官职的文人受尊敬。
更何况寇万树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队长。
所以他只能低头认怂,乖乖重新排队。
皇城门前的这一幕,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去多管闲事。
寇云芷坐在马车上生闷气,寇万树则是习以为常。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的地位低就要向地位高的低头。
要想不受气,只有两条路。
要么你出生就是皇亲国戚,要么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往上爬。
可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有那高低贵贱之分。
更何况我们这种升斗小民。
人,有的时候得信命。而有的时候得知道去争取。
正所谓,审时度势。
你爹我这辈子把所有的钱都搭在你身上,你就是爹的希望。
所以,爹也盼着你能审时度势。
趁着这个机会,为寇家争来一丝颜面。
要知道,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银钱,足够我在军中买个校尉。
唉!假如此次你落选秀女,也就只能嫁个平头百姓。
那日后让你生气的事情还会很多,这些年你甚少出门,所以也不曾感受这人情冷暖。
也许是为父错了,要是早早让你知道这世道险恶,也许你就不会这么抵触来选秀女。
你要知道这是咱们寇家唯一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而就这么个让你不屑的机会,还要感谢寇家先祖在战场拼命流血才能换来。”
寇万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女儿诉说。
他头也不回的赶着马车不再说话,寇云芷望着父亲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父亲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混日子的小兵,每日里除了喝酒好似没有什么正经事。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
就是这个混日子的小兵,为她撑起遮风挡雨的大伞。
刚才的一幕更是让她对于父亲的话有了深刻体会。
自己之前简直是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却没有考虑过这个家。
其实寇云芷并不是自私,只不过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别看她文武双全,却一个朋友都没有。
从小除了习文就是练武,接触的都是师傅和先生。
闲暇时也是练习弓刀石马步箭,可谓痴迷于此道。
加上寇万树混的很差,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往。
所以这十六年,寇云芷说话最多的外人,就是那日来的女官方瑾。
寇万树赶着马车最后一个进了皇城大门,坠在后面往宫门而去。
马车摇晃颠簸,道路两边高墙亮瓦。
寇云芷看着周围从未见过的高大建筑,想想自己家那房子。
她又有了一丝感触,眼中有些雾气。
皇城里住的都是权贵,所以路上根本没有普通百姓。
寇云芷望着那些穿着华贵的妇人,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
素气的水蓝色缎子,还是当年母亲的陪嫁。
去年过年的时候,才找来裁缝给自己做了这身衣服。
当时自己还嫌弃颜色普通,说了几句很不好听的话。
现在想来母亲当时说眼睛进了东西,其实是被自己气哭了。
一种平时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涌出,她想起书中记录的一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