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犹豫
“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洛寒烟一踏入别苑，就远远见瑶镜儿在树下爬来爬去，行为疯癫，嘴中念念有词。
她不作他想，步履小心靠近地上的女子，试探着蹲下。
“瑶镜儿…你怎么了？”
话毕，空气忽然停滞，安静的可以听到落叶之声。
洛寒烟微微蹙眉，伸出手抚摸瑶镜儿的脊背。可还没碰到，趴在地上的女人猛地直起腰身，看向洛寒烟。
摄人的黑眸如搅动的海浪漩涡深不见底，洛寒烟被这双眼睛吓得呆愣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咽了回去。
雪玄卿在前廊下倚靠，目光凌厉，他倒是要看看这疯妇又闹什么幺蛾子。
“啊～哈哈～啊～塔桑!塔桑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瑶镜儿清醒了几分，急切地附到救命稻草耳边道:“救救我，玉哨给我下了蛊，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什么!”
洛寒烟惊呼出声，立即检查起瑶镜儿的身体。一旁的雪玄卿意识到不对劲，大步流星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洛寒烟把人扶到凳子上，捧着又变得痴傻的人道:“她被玉哨用蛊控制了，我不懂蛊术，你可来帮我瞧一瞧。”
闻言雪玄卿没有动身，转头朝乌月使了个眼色。乌月当即明白了意思，对洛寒烟道:“后主，玉哨的蛊术是属下教的，让属下看看。”
“蛊虫无智，你离远些，别伤到自己。”雪玄卿把人拉回怀中，耐心安慰忧心忡忡的洛寒烟。
只见乌月从袖中掏出一个淡绿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随后在两名宫人的强制下掰开了瑶镜儿的嘴巴，把药丸喂了进去。
“把她带到银室，看紧点。”
说是银室，其实是以水银打造的特殊密室，南疆蛊唯一的克星便是水银，可以说是触碰即死。
然而，意外叫人猝不及防。
两名宫人还未碰到瑶镜儿的胳膊，她却不知从哪里得的匕首晃眼间直直冲向了雪玄卿。
“去死吧！”
雪白的反光晃动眼睛，雪玄卿下意识推开洛寒烟，徒手接住匕首，但瑶镜儿莫名变得力大无穷，一股猛烈的劲儿朝雪玄卿刺去，硬生生将匕首带着他的手插在了右肩上。
“长庚!”
“尊主!”
砰～瑶镜儿被雪玄卿一掌打了出去，呕了口血后晕倒在地。
反应慢了半拍的众人皆惊喊大呼，洛寒烟头脑空白一片，只记得自己及时跑上前接住了倒下的雪玄卿。
“这匕首有毒!”
雪玄卿今日穿的青色窄袖束腰袍，肩膀上的黑血与其相融，格外妖冶艳丽。
洛寒烟紧紧捂住流血的地方，朝宫人大喊:“快去叫巫医来!快!”
转变来的太过突然，洛寒烟一时慌了心神，她不懂医术，不会用蛊，唯一能做的就是捂住伤口，好在贺影迅速在雪玄卿身上点住穴位保护了心脉，才得以缓和中毒的症状。
毒素蔓延得极快，雪玄卿凤眸半垂，耷拉下来的睫毛没有几分生气，望着惊慌失措的女子他想张口安慰，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力气。
“别怕…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洛寒烟单手搂着雪玄卿的身体，一只手捂住流血的地方，这一刻她才明白了什么叫怕。
原来，害怕的感觉是这样的。
似是感应到了洛寒烟的恐惧，已经闭上的眸子再次睁开，漆黑的瞳仁灰白一片，有些失神。
洛寒烟的注意力全在肩膀上，没有意识到雪玄卿的目光，素白的柔荑已经被血浸染了大半，顺着腕部滴在了地砖上。
“后主，这妇人怎么处置？”
乌月抽出腰间软剑直指瑶镜，伤害尊主的人在她眼里，应该进火油地狱!
洛寒烟此时听到这两个字说不上来的厌恶，头也不回只厉声吩咐道:“把瑶镜关到银室，蛊虫引出后送到筑风楼看管，本后亲自审问。今日之事谁都不许泄露出去半分，本后若听到一点异声，蛊渊就是你们的下场!”
“遵命。”
贺影和积风一人一边把雪玄卿扶到寝殿，别苑宫门紧闭，四周寂寥无息。
“巫医，长庚怎么样了”
“……”
巫医神情专注，手上缝针的动作不停。
“后主，尊主是在蛊渊长大的，百毒不侵，这种毒对他来说没有事的。”
“那他怎么还不醒，是不是刺的太深了？”
洛寒烟抓着乌月的手，眼睛一刻不曾离开床榻，直到面前递过来一个丝帕，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后主，别担心。尊主有巫神保佑，灾祸全消。”
“嗯，你说的对。”
拭去泪水，雪玄卿的刀口包扎结束，已经到了上药的步骤。洛寒烟手一顿，忽的想起了什么。
大脑传来短暂的空鸣，洛寒烟捂住头轻轻摇了摇，这个场景她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长庚以前受过伤吗？
脑海中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印象里她从有如此鲜艳夺目的红色衣裳，可画面中的女子分明是她。
为何会站在陌生的房间内，焦灼的拉着大夫……
“后主后主您怎么了？”
乌月怎么在转圈？我怎么飞起来了
“后主，您没事吧，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耳边是乌月渐行渐弱的声音，洛寒烟皱紧眉头推开前来扶自己的人，踉跄着走到了桌子旁。
好多声音，好吵!
小姐真的要把这人留在府里吗？
小姐此举不妥，他乃来历不明的外男。
说什么可怜人家，还不是见色起意…
“别说了!”
洛寒烟忽而大喊一声，吓了身边的乌月一跳，直接跪在地上，头贴紧手背。积风守在门外听到一声怒吼，以为出了什么事，刚一进门就见里头跪了一地的人，而贺影跪在乌月后头，唯有巫医仍在紧锣密鼓的处理雪玄卿的伤。
“后主，可有吩咐”
……听到外面的声音，洛寒烟清醒了些，痛感消失不少。
松叶落地，耳边宁静。清新的雪山松香不知从哪里飘来抚顺了她烦躁的心。
她抬头发现脚边跪了一堆人，有些讶异，随后又意识到是自己刚刚的话过于愤怒，只好把手放到乌月的胳膊上，柔声道:“都起来吧，本后去一趟九卜巫玄堂，你们照看好尊主。”
出了门，洛寒烟对乌月说:“你留在这里照顾好长庚，我想一个人去。”
乌月恬然行礼，眼神中的猜疑多了几分。
方才后主神色古怪，会不会是记起来什么了！尊主让她日日给后主服用阻碍记忆恢复的药膳，难道失效了
望着稍显丰腴的婀娜背影，乌月祈祷着尊主快些醒来，万一后主去了大巫那里真的全恢复了，怕是她和那生事的瑶镜儿得一起喂蛊了。
明日巫神祭要开始了，雪玄卿忽然出了事，也不知道这瑶镜是有意还是无意，祸乱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群龙无首……
洛寒烟边走边思忖着，许是怀孕后情绪不稳，这会儿竟全然忘了记忆之事。
明日的巫神祭必须照常进行，但对于尊主没有出现一事，须得给百姓一个说法。
瑶镜儿杀雪玄卿，洛寒烟明白她此举为报仇。但人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孰轻孰重在她爱上雪玄卿时就已经有了分辨。
此人决不能留在圣宫，更不能…洛寒烟抚上小腹，柔和的神色逐渐坚定。瑶镜儿于她有恩，又因她丧夫，留她一命可以，但不能再记得前尘往事。
“参见后主，不知后主来此何事”
不知不觉，洛寒烟已经到了九星连阁，暮鼓的声音浑厚幽远，将她拉回了现实。
“后主思绪杂乱，郁结连心，是为那刺客一事”
洛寒烟眸中一亮，大巫竟说中了她的烦恼。大巫见此和蔼的笑了笑，给洛寒烟倒了杯温茶，请她坐下。
待洛寒烟喝完茶水，大巫会心点点头开始说:“女子天性善良，大多优柔寡断。但后主是南疆的主人，南疆万万百姓是您的孩子，切不可因小失大。”
“大巫此言有理，可是……”
“老朽明白后主之心，小善可为恶 ，且不说刺客与您的渊源，单说她谋杀国主一条，绑架后主这两条，换到平常人身上也足以灭族。”
…………
大巫离开去了第九阁，留洛寒烟一人在屋内，弥漫的热气蒸腾绕在大树四周，也为洛寒烟的心拢了一层厚重的压力。
她的确不适合当一个国家的掌权者，顾虑太多，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无法放弃。
她的丈夫她不能放弃，瑶镜儿的恩情她亦挂念于心，那些无辜惨死的性命更是像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她的肩上，与哀怨悲寂的鬼魂一同沦陷在地狱中。
后主，人活在世上不能太贪心，为了南疆的子民请您好好想想。
大巫的劝解言犹在耳，洛寒烟捏紧杯沿，心中有了答案。
…………………………
晃荡着，洛寒烟回了别苑。
“乌月。”
殿内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小跑到洛寒烟身边，虽然面色如常，但心里早已揣摩洛寒烟的表情八百遍了。
尊主还未醒，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刻了。
“乌月，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啊～”
乌月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眸子。
“后主恕罪，属下一时失神。”
“你去银室替我看一看瑶镜，若已经引出蛊虫就把她带出来吧，带到…平息地去。”
“遵命。”
乌月躬身行礼，神色一凛。
平息地是南疆最荒凉之地，缺水少食，只有木偶般的蛊奴看守，看来这一次洛寒烟是真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