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瑶镜儿
“磷儿磷儿你莫摇，焚到画阁你逍遥；财宝财宝你莫跑，化作灰飞你快活。磷儿磷儿你莫摇，焚到画阁你逍遥；财宝财宝你莫跑，化作灰飞你快活……”
初冬时节，思慕殿周边围了一圈暖玉水缸，保暖的同时也不干燥。
殿外亭子里，袅袅娜娜的身姿端着肩膀，手持兔毛笔在纸上写些什么，嘴中还念念有词。
乌月在一旁看得出神，她不是很懂月罗的字，但听洛寒烟用天下通语念出来，觉得很是有趣。
“后主，这是什么意思？”
“……”洛寒烟没说话，但将写下来的字交给了她，嘱咐道:“前几日在明园，我听到几个宫人在唱这个，就叫人写下来给我看了一遍。乌月，你命人去宫外找一个人。”
“何人？可是后主的朋友？”
“可能是吧，你只需找到散播这歌谣的人，带进宫内见我便可，其余的无须多问。”
“属下遵命。”
店肆林立的罗刹街上，一个乞丐打扮的女子漫无目的在热闹嘈杂的街道中穿插而过，嘴里念叨着奇怪的歌谣，沾了灰尘的脸对行人露出呆呆傻傻的笑。
偶有几个混混想要拉这女子到暗巷拐角，却被隐在密处的飞石打走，显然，有人在暗中保护这女子。
一个皮肤粗糙的中年妇人提着菜篮子，搭配寻常人家的粗布蓝裙，摸住篮子里的石头，默默跟在女乞丐身后，然其矫健敏捷的步子与她沧桑疲惫的模样截然相反。
而打在前头的女乞丐戴着麻黄的头巾，脏污的脸上眸子却亮的晶莹，她捏紧麻裙，悄悄张望身后之人，见中年妇人的注意力在两侧行人身上，拔腿就往右边的胡同跑。
几番躲藏之下，瑶镜儿终于找到了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钻入了废弃的水缸。
“可算能歇一会儿了，累死我了。”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瑶镜儿摘下头上的麻巾随意丢在缸里。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快半个月了，自她被这女魔头掳来，日日得跑到罗刹街唱歌谣，即使是腿酸脚软，口干舌燥了也不能停，真是有病。
唉，瑶镜儿长吁一口气瘫坐在缸内，她就不信这么隐蔽的地方还能找到。
没一会儿，恢复了些许体力的瑶镜儿听到盖子上什么东西在蠕动，抬眼一瞧，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忽然跟中了邪似的飞到了她的鼻孔中。
“什么鬼东西，快走开走开!”
瑶镜儿坐不住了，鼻孔的刺痒惹得她跳出了水缸，在原地扭动身子，捏紧鼻孔想要把虫子给逼出来。
“别挣扎了，这是我南疆最毒的蛊，一旦找到宿主便会落地扎根。”
身后妇人的声音得意极了，吓得瑶镜儿仓皇躲在水缸里侧。
“行了都这样了还躲什么，乖乖听话不就没这回事了，要怪啊，只能怪你太不懂事，非要跑。”
妇人慢悠悠走到水缸旁边，蹲下去伸手挑起瑶镜儿的下巴，赞叹道:“多美的一张脸，本来都已经择好夫婿准备嫁人了。在月罗，入了贱籍的女子是不允许成婚的，你那丈夫为了把你捞出来费了不少心思吧。”
“呸，你到底要干什么!”瑶镜儿一把打掉妇人的手，忍住恶心质问她。
总归她会被杀的，还不如硬气一回，也不算丢了尊严。
“呵，挺有骨气，怪不得你的竹马连刚得的官职都不要，非得赎你。瑶镜儿，想不想知道你的丈夫去春湘画阁那晚，是谁放了一把火啊？”
听到春湘画阁，瑶镜儿瞳孔骤然放大，连忙抓住妇人的手追问:“你知道凶手是谁？快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妇人冷哼一声将人摔到地上，眼底的嫌弃清晰明了。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我答应，我答应，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愿意，只求恩人告诉我，到底是谁烧了画阁!”
瑶镜儿一改抵抗不从的态度，跪在地上不停朝对面人磕头，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话的真假，真相对她太重要了，只要能靠近一星半点，她愿意做任何事。
温热的泪珠滴洒在尘土上，释放了积压许久的悲痛与仇恨。
那一场大火，不仅仅烧毁了整座春湘画阁，更是烧死了正在交付赎金与销籍官文的，她即将成婚的夫君，毁了她所有的人生。
她的未婚夫君周翀拼死救出她后又折回去救其他人，却是再也没有从火光中走出。
中年妇人转身冷冷丢下一句:“跟我来吧。”
冬日林—茵茵湖
灰头土脸的瑶镜儿梳妆打扮后，换上了妇人给她的衣裳——一件碧藕色的云腰罗裙。
这是她在春湘画阁穿过的衣裳。瑶镜儿摸着瞧了半天，看布料和绣花，当是件新的，比她原来那件要华贵的多。
“多谢恩人，瑶镜儿此生唯您马首是瞻。”
恢复了正常打扮的瑶镜儿弯身恭恭敬敬行礼，她在心底发誓，此后一生会以生命为代价，为夫君，为画阁的姐妹们报仇。
妇人嗯了一声，随即当着瑶镜儿的面揭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撕拉一声，瑶镜儿忍住惧怕退了半步，但面色未改，微微一笑。
原是个与她一般大的姑娘。
“我叫玉哨，乃南疆二王子侍妾。当初寻你，便是因害死你夫君的人与害死二王子的系同一个，这半个月我要你四处散播歌谣，亦是要它传入宫中。”
“传入宫里，为什么？”
玉哨挑眉，饶有兴味的审视瑶镜儿，因为接下来她的每一个反应她都要收入囊中。
“你可知，这南疆的后主名为何？”
瑶镜儿摇摇头道:“不知。”
朱砂红唇一张一合，缓缓说道:“塔桑。”
“塔桑。塔桑！”瑶镜儿先是念了一遍，柳眉轻拧，随即意识到故友之名。
“你是说，塔桑是南疆的后主!怎么会，怎么会，防卫衙的人明明说她是被人掳走的，如何就成了南疆的后主呢，她为何不来寻我呢。”
她们明明是最好的姐妹，瑶镜儿不可置信的摇摇头，对于这个事情，她一时接受不了。
玉哨及时上前扶住了脚步虚晃的人，把她按在了凳子上。
这反应可当真是精彩，她很满意。
但接下来要说的，会让她的反应更精彩。
“南疆尊主为了抹掉塔桑的过去，派人一把火烧了春湘画阁，这其中，就有我哦。”
玉哨贴近瑶镜儿，勾起唇角故意提到自己。对面人的所有表情她都要看到，哪怕是一瞬的恨意，她也要看个完全。
谁让，她见不得别人好呢。
二王子死了，义父虽放她自由，实际上却给她下了极其阴险的慢性毒药，那雪玄卿也在全南疆以重金悬赏她。
明明都告诉她，她是个聪明机灵的好孩子，叫她拼了命为他们，到头来却个个不要她。
既全天下皆弃她如敝履，那她便将这些个人的生活都搅的天翻地覆才好。
见瑶镜儿泪眼模糊，玉哨竟感到心中一顿畅快，仰头开怀大笑起来。
她就是要让天下所有得意之人，不得意之人都陷入痛苦的泥沼中，挣扎爬行，她要让那些人都为她的爱人，她的人生陪葬!
“真相我告诉你了，愿不愿报仇，入不入圣宫，随你的便。机会只有一次，想通了明日就来后山见我吧。”
玉哨随意扔砸了个琉璃盏在地上，又回头不忘警告正趴在桌子上掩面哭泣的人:“别想着杀我，你体内的蛊虫乃我从蛊渊带出来的，是最听话的乖乖，宛若你有别的心思，我定叫你生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