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守护明月
“哦哦~嘿嘿~燕哥哥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秋末的天气冷了,宋母给宋明诗穿了件绣着荷花的鹅黄绒毛边圆领夹袄,靴里也衬了层薄羊皮保暖。
仅六七岁心智的宋明诗抱着燕霖的脖子,央求他再给自己表演一遍刚才的戏法。
如今,宋家唯一的女儿因为落水,脑子受了寒气导致神智损伤,只有孩童的智商。
曾经被踏破门槛的宋氏变得门可罗雀,毕竟,谁会愿意娶一个傻子作高门主母,掌管一个家族呢。
宋氏夫妇痛心疾首之时也看清了昔日友人的真面目。
那些人就是算准了他们只一个女儿,嫁过去就能得了宋家,财色兼收,增添氏族荣光。
现下宋明诗一傻,宋家必然要招赘婿,京城里爱慕她的贵子们跑的一个比一个快,也就剩……
前日
“伯父伯母,我知道你们向来不喜与前朝之事有所纠缠。可我对明诗的心从不作假,若你们看得上,日后我愿意日日来陪伴她,我燕霖保证不让宋氏与朝堂有一丝的纷争。”
站在厅中央的燕霖一改从前孤傲清冷的性子,恭恭敬敬的对二老行了礼节,带着他压藏多年的爱慕,放低姿态恳求。
宋父面色严肃,闻言转头看了看宋母,见宋母稍稍点头这才松口:“你需立誓,不仅对我阳林宋氏,更要对昭儿。”
得了首肯,燕霖当即甩开衣袍双膝跪地发誓:“我燕霖在此立誓,必用生命保护宋明诗,不让她受苦受累,一辈子平安快乐,更不会让宋家卷入朝堂,百年立世!”
自宋明诗落水以来,燕霖每每拜访都被拒之门外,或许是宋氏夫妇被京城的贵族伤了心,又或许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终于开门将人迎了进去。
燕霖作为宰辅之子,又是中昌第一鹿亭学院的大博士,人人都想巴结上去。
可宋父并不看好燕慎知一人之下的狂妄独断,甚至有些唾弃他的蛮横行径,连带着对燕霖也什么好看法,从前迎客皆是只认学院之人,不认燕氏之子。
而今几次三番下来,燕霖的执着真诚打动了宋母,于是他不再坚持,算是允许了他与女儿的交往。
他与妻子只希望女儿的未来能无忧无虑,丈夫真心爱护,其他所有都没有意义了。
和煦的暖阳温温柔柔挂在西斜之处,燕霖命人把养了几个月的蝴蝶在宋明诗的院子里放出来,给她解解闷。
得了宋父宋母的点头,宋明诗于他已是掌中之物,势在必得。
曾经多么患得患失,现在就有多么欢喜,她终于要属于他了。
“昭儿,过来。”
宋明诗扔下吊蝴蝶的白纸蹦蹦跳跳的坐在了燕霖腿上,歪着头看他。
“燕哥哥找昭昭什么事,昭昭喜欢蝴蝶。”
毫不沾边的两句话,只有燕霖明白她是让他快点说事,好放她去玩。
“真乖,我的昭儿。”爱人在侧,燕霖使了点力气把人完全困在怀里,贪婪的去嗅宋明诗颈窝处的淡香。
痴傻的宋明诗比原先更好接近了,以前,燕霖是不敢轻易触碰她的,怕吓到她,怕她一下就不见了。
“昭儿,喜欢燕哥哥吗?”
宋明诗不明白燕哥哥在做什么,只觉得脖子湿湿痒痒的有些难受,想要伸手挠一挠却被禁锢了双手。
“喜欢,昭儿最喜欢燕哥哥了,可燕哥哥是在朝昭儿吐口水吗,昭儿难受。”
正在亲吻锁骨的某人一愣,低声笑了一声,真是可爱。
“怪我,昭儿不懂这些东西,是燕哥哥没教你。”
燕霖把人放好,面对着他,然就开始了一些“教学”。
一旁的桃桃听的脸热,赶紧摆摆手把下人都屏退了,自己也悄然走到院子门口,蹲着数落叶。
她实在不理解,老爷夫人脑子抽了吗把燕霖这种人纳为小姐的未婚夫婿,且不说燕家还没派人下聘,小姐也神志不清醒。
唉。叹了口气,桃桃随手捡了个树枝在地砖上画圈,时不时扭头偷偷瞄一眼,若是这燕霖敢对她的小姐不敬,她一定拼了命也要把燕霖给打出宋府。
而院子里,什么都不懂的宋明诗被燕霖勾的迷迷糊糊的,教的东西她根本听不懂,只觉得耳朵要起茧子了。
一只手勾上燕霖的领子,宋明诗呆呆的问:“燕哥哥说的夫妻是什么?只有夫妻才能亲吻吗,那我们是夫妻吗燕哥哥?”
“快了,昭儿,你很快就会是燕哥哥的妻子了。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燕霖盯着宋明诗的眼睛,少女澄净的眸子映出了他眼中炙热的爱恋。
无论愿意或不愿意,都没关系,从他以燕霖的身份踏入宋家开始,宋明诗就注定会是他的妻子。
“当然了,昭儿要和燕哥哥做夫妻,这样燕哥哥就可以天天来陪昭儿玩了。”
宋明诗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晃着双腿,学着燕霖有模有样的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随后,闷闷的声音从燕霖胸膛处传来:“燕哥哥感受到昭儿的亲吻了吗?”
明明只是把脸埋在了衣衫里,燕霖爱抚着心上人的秀发,满是无奈的哄着她:“感受了,昭儿很爱她的燕哥哥。”
傍晚
陪宋明诗玩了许久的燕霖不得不离开,明日学院有课要授,他需回去准备好东西。
桃桃自告奋勇去送人,临别时她拦住了上车的燕霖,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燕公子能在此时来宋父陪小姐,奴婢是感激不尽的。您大人有大量别怪奴婢多嘴,如今老爷夫人是被其他氏族伤了心才叫您得了这差事,您还是尽早考虑一下和我家小姐的以后吧,不能总这么没名没分的纠缠,日后传出去我宋氏的名声都要败光了 ,奴婢是个没上过学的粗鄙丫鬟,说话难听了些,但还是请燕公子好好考虑考虑,先告退了。”
扶着马车的履带,燕霖嘴角上扬。
还以为是让他不要来了,原是想着亲事,这宋府之人果真都是至真至性,难怪昭儿也那般明媚热烈。
但桃桃说的没错,他的确要抓紧时间成亲了,昭儿一日不嫁,他心便难安枕。
父亲那边,他一定要劝服。
远在皇宫的燕慎知兀地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把身上的朝服拢紧,继续在圣人前稳稳站定。
从入宫到现在,燕慎知站了足有一个时辰,圣人没有一丝想要理会他的意思,一本心经翻来覆去都要倒背如流了。
“燕卿可是身体抱恙?不如叫太医来瞧瞧,这会儿朕正好得空,与你一并瞧瞧身体。”
海茉安放下手中朱毫,从黄花梨木椅移步到一侧的榻上,摆摆手让燕慎知往身边走近。
屋内熏着浓郁的云梨梦香,燕慎知一闻便明了,大概是远在月罗的栖梧宫给送来的。
“圣人,老臣已逾天命之年,身子骨的确没有从前硬朗,所以还请圣人再考虑考虑荜忪的案子,不要寒了世族的心呐!”
燕慎知颤巍巍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一个头,不愿起身。他在心里打算着,这是留给海茉安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他执意逃避,那他燕慎知将不会再给他留余地,彻底颠覆海氏王朝,为今儿报仇!
这一磕倒是磕在了海茉安的心头,他仔细审视这位为中昌鞠躬尽瘁几十年的忠臣,思绪又回到了当年,他因为预言一时糊涂杀了崔今这件事。
算起来,他的确是欠了燕家一条人命。
但这荜忪山一案实有些棘手,处理此事的大皇子海辰飏得了咳疾,早就撒手人寰,当年的人证多多少少也不在人世了,更何况陆氏满族均已伏诛,真要翻案的话岂不失了世族信任和皇室尊严。
嗯,不可。
捏住手腕其中一颗檀木珠,海茉安换了个坐姿,跪在地上的燕慎知过于打眼,他怎么坐都不得劲。
太平日子过久了,总会来几只鹊鸟叽叽喳喳找存在感。
“唉,陆家的事,是老大办的岔了,那时朕忙于南疆蛊人的事,没有亲自审查。”
海茉安呷一口暖茶唤来人吩咐:“去,把太子叫来。”
“燕卿快起,你膝盖不好,不要跪地上了,不然燕大博士知道了再一上谏,朕的耳朵可受不住。”
指指自己的耳朵,海茉安冲燕慎知笑笑,劲朗的脸庞没有一丝提到陆氏的悔意,像是极其平常的聊家常。
“圣人恕罪,霖儿性子随他母亲,直率了些,臣回去会好好管教的。”
说到崔今,海茉安的表情微变,瞳孔缩紧一圈又很快放松,而这片刻的转变却被燕慎知尽收眼底。
他的今儿是含冤而死的。海茉安,你夜晚入睡时可能梦到她向你索命啊。
两人心照不宣不再说话,一边下棋一边等海辰溪的到来。
海茉安执白子,燕慎知执黑子,明明黑子在白子之上,却不知为何步步败给白子,也许命运使然,也许刻意为之。
元宫
在前朝得了通关行政的海辰溪终于压了燕慎知一头,将俞江渡口收入麾下,眼下只差一步就能去南疆了,他一定要在来年年关之前到达南疆,把洛寒烟带回中昌。
虽说事实提醒海辰溪该放下这段年少时的欢喜,但他不甘心,也不能,让洛寒烟流落异乡,受人操控。
前几日红案台的人递回消息,他们在月罗宫时,大君雁霜昭告天下的少君乃是南疆尊主雪玄卿,而随之入宫的还有他的后主。
雁霜有意向世人隐瞒雪玄卿夫妇的真实身份,可这如何难得到他海辰溪。
几番努力下来,他终于确认了那南疆后主的身份,就是失踪已久的洛寒烟。
传闻南疆尊主心狠手辣,阴郁变态,喜欢以蛊为食,操纵人心,是从南疆最恐怖黑暗的蛊渊里爬上来的。
雪玄卿此人弑父,一有不顺心如意之处便把人扔进蛊渊喂蛊,培养蛊人,心思何其歹毒。
且不说洛寒烟身边的婢女武功高强,暗器不断,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逃的出那吃人的南疆,一定是受了他的胁迫装作不认识他,且不得不留在南疆。
这次,海辰溪一定不会再错过。
“殿下,娘娘说这会儿头痛,不便见您。”
宫娥端着毫发无伤的银耳羹走出殿外,无声宣告他求和失败。
海辰溪挥了挥手,“退下吧,孤亲自送。”
叩了叩门,里面传来轻柔的少女声音:“本宫这会儿不饿,别送了。”
“是我,七七。”
显然,张可颐没想到海辰溪会放低姿态亲自来寻她。
屋内发出布料摩擦的声音,不出顷刻,门从里打开,未施粉黛的张可颐出现在海辰溪面前。
“殿下,您怎么来了,我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没什么胃口,您恕罪。”
海辰溪低首看着眼前之人,白如瓷玉的肌肤在阳光下透着几分明澈,低垂的眉眼如画似仙,实打实的美人。
海辰溪不说话,张可颐以为他生气了,抬脸去瞧,圆幼的眼眸正正与从容俯视她的人对上。
“殿下怎的不说话?”
“七七,我可以进去吗?”
“对不住殿下,是七七失礼了。”
张可颐身体一偏,示意外头的男人进来。
她的寝殿在海辰溪右侧,带了一处浴室和假山水景,比海辰溪的还要大上一半,但此时两个人坐在窗前的紫檀镶玉竹席榻上,竟略显拥挤,连呼吸都掺杂在了一块儿。
张可颐不太自然的捋了捋额前碎发抿嘴一笑,“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前朝应该挺忙的吧。”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七七,我们是夫妻。”
海辰溪仍盯着张可颐看,眼神不曾偏离半分,他今日忽然发觉自己的妻子原是个真真切切的美人胚子。
从前他的眼中心里只放的下洛寒烟,把张可颐当做妹妹一般看待,没生出半点旖旎之心。
方才一见,阳光下的女子面色红润,肌肤皙白细腻,细如柳叶的乌眉下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眼睛,即使她忍着不情愿的小心思,也依然暴露无遗,当真是可爱有趣。
他好像真的忽视了她太久,把她困在这深宫,断了她的交往,让她没了鲜活的生气。
本来,海辰溪只是想与张可颐和好,如从前兄妹那样,不再有嫌隙。
可蜻蜓点水,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无知无觉中海辰溪的内心产生了别样的变化。
张可颐不知道海辰溪为什么又不说话了,搅拧着腰间带子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她心里对他是有怨恨的,不愿低头服软。
算了,张可颐起身打算进入侧室继续调制香料,随他去吧,爱说不说。
在元宫当主人当惯了,又仗着海辰溪一直让着她,哄着她,张可颐脾气大了不少,少了许多过于软弱的性情。
“等等七七,这个还给你。”
张可颐回头,海辰溪把从她这里拿走的契刻放在了桌子上。
南疆与中昌的行政权已经到手,这东西于他而言,无用之物。
“这私契过完户了,七七如今可是整个中昌所有山海私产的主人,切记保管好这物件。”
“殿下当真还我?”张可颐走过去拿起东西仔细辨认,果真是她那祖传之物。
但契刻之上与从前略有不同。
平滑的背面多了几个字刻。
“元宫户……”张可颐低声念叨着,恍然大悟。
海辰溪这是明摆着把她张氏的山海私产归到了他的名下。
“不想要?”海辰溪见张可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目光空到都要飘天上去了,忍不住逗一逗。
“要的,多谢殿下。”
总归东西到了她的手里,到底还是张家说了算。
收好东西,张可颐不再多想,进了侧室拿出自己缝制的荷包,原本这是她要送给覃林的。
不过,应该永远都送不出去了。
那日阖谷覃林对她所言,已是在她和陆氏之间早已做出了选择,她亦不能让覃林放弃他的家族。
她与他,从陆氏被灭族那一天就已经没了可能,那些相处的时光不过是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在黑暗之下偷窃来的,早晚要失去。
只盼,何时能再见一面,一面就好。
啪的一声,张可颐心虚道:“这是我做的荷包,送给殿下,殿下不要嫌弃。”
“谢谢,我很喜欢。”
海辰溪大大方方把荷包收入袖中,欲说些什么,却被外头宫人打断。
“太子殿下,圣人传您速去金华殿。”
“知道了。”
海辰溪走到侧室门口,轻拍张可颐的额头道:“等我回来用午膳,我去去就回。”
话中的哄慰意味明显,让张可颐愣了愣,似是被控制般点头回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