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三只鸟
交谈声渐渐停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阿菓额间冒出冷汗,将身躯藏匿在阴影处。
阿菓瞧见那身着小厮衣裳的人先行一步,匆匆离去。另一人则慢悠悠地逛园子,迟迟不走。
阿菓心里急切,猛然间看见那人的一处衣袍竟是月白蟒服,心下一震,圣人着龙袍,能穿蟒袍的只有亲王及其子孙。
这人言语间曾称广王为叔父,那必是哪位亲王的子嗣。阿菓心中暗骂赶上这种腌脏事儿,若是不好脱身,只怕连累了武安侯府。
一时心焦,呼吸加重了些,那人好似听到了动静,径直朝阿菓走来。
阿菓连忙捂住口鼻,心道:怕是今日要命丧于此。
方连横卧在假山石壁上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手中的石子蓄势待发,却忽闻远处传来一声:“三公子,开席了…三公子…您在此处吗”
齐铭听见这人的声音,顿时走出院子。
阿菓待脚步声走远,才松了口气。却不曾想到石壁上方窜下一人,捂住她的口鼻,低声道:“得罪了!”
阿菓被他扛着走向假山深处,不知七拐八拐了多久,竟走出那院子来到一处湖边。
莫不是要将她沉湖,毁尸灭迹?阿菓不由剧烈挣扎起来。
谁料方连将她摔到地上,脚下抹油溜走了。
阿菓被摔的脑袋发晕,正想着开口骂一句,一抬头却瞧见面前有一人。
这人转过身来,一身紫檀银纹蟒袍,头发梳起横以银冠,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凤眸生威,眼底却像昆仑山上的一瓮雪水,清亮照人。
阿菓一时将话卡在喉咙里,脑海中浮现出话本子上的仙人又或是精怪,刚想开口又不住的咳嗽起来。
待咳完后,阿菓抬头又愣愣地盯了一会儿这人的眼睛,终是不确定地试探道:“齐…璨?”
齐璨并不回应,只淡淡地问:“都听见什么了?”
阿菓心里却百转千回,方才将她虏来的人定是齐璨的人,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她多此一问?这是在确保她武安侯一家的忠心?
良久,阿菓才开口:“那人也穿着蟒袍,旁人唤他三公子,他称广王为叔父,还说要弄点乱子毁了这场生辰宴…”
齐璨有些诧异的瞧了她一眼,随后道:“你什么也没听到!借着周家姑娘欺辱你一事,离开这个是非地。”
说罢便转身离去。
阿菓愣在原地,霎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宴席将开,杨氏还寻不到阿菓,不由得心急如焚。
卫夫人也脸色难看,握着杨氏的手宽慰道:“王妃已经派人去找了,别急,别急!”
说着,眼神不断巡视着一旁的周凝芳母女。
就在这时,阿菓突然哭着跑进来,眼圈红肿地扑进杨氏的怀抱,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娘阿,阿菓不要在这儿了,我要回家,回家…”
就在方才阿菓独自在湖边,被齐璨几句话弄的云里雾里,直到王府下人的呼喊声,才让她如梦初醒。
琢磨出齐璨所言之意,如今最要紧的是离开广王府这个是非之地。
当即阿菓便拧着大腿,小嘴一撅,急匆匆的到永芳阁演了场戏。
而杨氏看见女儿平安归来,终于松了口气。却见阿菓哭的伤心可怜,生怕亲女受了委屈,但也猜出其中必有隐情,只得匆匆拜别广王妃后,又着人去寻陈延卿,一家人驾车离去。
陈延卿一跃下马,将马鞭交由侯府的管事老刘:“请洪老和李先生到斐然居”
又对着刚下马的杨氏母女,沉声道:“你们两个回去收整一番,也到斐然居来。”
洪老与李道长跟随陈延卿一路从边疆到京城,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洪老年岁已大,也无心官职,在侯府以幕僚自居。
而李道长身份敏感,与齐璨来往不易过密,但为了大业,也只能脱下道袍,以先生自称,同洪老一齐在侯府充当幕僚。
杨氏与阿菓到斐然居门口时,正巧遇见前来的洪老,李道长二人。
洪老抚着白须:“侯爷与夫人参加广王寿宴,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阿菓对着两位老者恭敬行礼,抢先一步答道:“广王府怕有大事发生,我也正好有事说与爹爹和两位先生。”
杨氏一脸诧异,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洪老和李道长却对视一眼,急匆匆地进了斐然居的大门。
陈延卿坐在主位,一脸凝重:“在广王府中廉郡王身边的冯泉秘密告知我速回侯府,随后夫人便派人来说阿菓受了委屈,这是怎么回事?”
阿菓刚进门就听见爹爹发问,也并不藏着掖着,将今日吴念微和周凝芳如何欺负她,她又如何反击回去,又意外听见神秘人的对话,还有遇见齐璨的事儿,通通讲了一遍。
杨氏深觉今日阿菓哭的古怪,却不曾想到背后这些事情。不由骂道:“你这孩子,听见旁人密谋就该跑的远远的,你倒好,还巴巴的凑上去!真是不要命了!”
阿菓撇撇嘴,没再说些什么。
陈延卿也为女儿捏了把汗,生怕哪一日她又如此不知轻重的凑上去,沉声道:“回府不久后,我收到消息,有人混进广王寿宴,当着众宾客的面儿,大骂广王奢淫无度,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随后便一头撞死在桌上。”
洪老深以为然:“只怕明日朝廷上又会因此惹出风波。阿菓,京中是个腌臢窝,一个不留神便小命难保。”
听见有人死了,阿菓才惊觉一身冷汗,闯入院子偷听虽不是她本意,但危险离她确实十分近。
陈延卿看着阿菓后怕的脸色,也点点头,毕竟在这个地方处处都是危机:“你当好好感谢廉郡王殿下,冀州之事还有今日,殿下救了你两条命!”
随后,陈延卿又对杨氏说道:“之前定下的赏梅宴也不要再办了,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杨氏点点头,随后带着阿菓走出斐然居,留陈延卿三人在里头议事。
一路上,杨氏不住的后怕:“你啊你,下次可千万小心。从明日起随我一同管家,等开春我再给从宫中寻个教规矩的老嬷嬷。”
阿菓苦不堪言,却有些无可奈何,不得不承认京中处处都是豺狼虎豹。
翌日,卫夫人带着卫歆来侯府看望阿菓。
说起昨日之事,卫夫人感叹:“你们走得巧,没赶上那档子恶心事儿!宴席上冲出来个人,大骂广王。说完就一头撞死桌角,满桌的菜肴都毁了,广王身上的衣袍都溅了不少血。”
卫歆挽着阿菓的手,也忙道:“幸好在男席那边,不然若在女席,只怕我当场便吐了出来。”
杨氏不由心惊胆战,狠狠瞪了一眼阿菓,又扭头与卫夫人说话:“后来如何了?”
卫夫人道:“哪里还有后来,当时广王爷的脸都绿了!在场女眷看见那人的脑浆子,也都吓得花容失色,更有的直接晕死过去。一刻都不敢再待下去,都急匆匆的走了。”
说罢,又突然捂住了嘴,生怕孩子们听了心悸。
阿菓拉着卫歆回思嘉阁,让杨氏和卫夫人好说话。
到了思嘉阁,卫歆也不见外,直接仰躺在八宝红木塌上,还指挥着顺心,顺意将点心都拿上来。
阿菓也将鞋脱了,盘腿坐在卫歆对面。
卫歆又指挥着自己的丫鬟:“你们也下去,给顺心,顺意帮帮忙。”
等屋中人都走光了,卫歆一个猛子坐起来,低声道:“昨日周凝芳脸色十分不好,怕是想法子要对付你呢!”
阿菓眨眨眼:“怎么说?”
卫歆解释道:“昨个儿你哭着跑出去后,我与冯塘寻你不到,却在亭子边看见吴念微与丫鬟说话儿,言语间十分可恶,说你害了她们好大的没脸,周凝芳一定不会放过你!我本想冲出去跟她理论,冯塘却让我别打草惊蛇。”
阿菓点点头,早有猜测。又瞧着卫歆一脸凝重,不禁笑出声来。
卫歆不解:“有人要害你,你怎么还能笑出声?”
阿菓摆弄着头发:“我故意害周凝芳丢脸,以她的心气一定会想法子报复我!再正常不过。”
“故意?”卫歆拔高了音量。
阿菓示意她凑近些:“没错!对付周凝芳这种贵女,我若是强硬反击,免不得应验了她说我咄咄逼人,到时候不仅吴念微无错,还弄得我名声不好。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她丢脸!”
卫歆张大了嘴巴,连连点头:“对对对,周凝芳向来如此,总是秉承着公正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实则挖坑给人跳。还是阿菓你沉得住气,能看穿她的把戏。”
阿菓却摇摇头,满目怀念,轻声道:“从前我师傅在冬日里撒上栗米,用竹笼捕鸟,师傅告诉我,第一只进竹笼吃米的鸟不顾周遭危险,贸然捕食,是蠢笨!第二只进笼的鸟儿,跟风而为,更是蠢笨。只有从始至终站在房顶,从不以身犯险的那只鸟,才最聪明。”
卫歆一脸向往:“你师傅真好,还能教你如何捕鸟!我要是也能有个这样好的师傅,做梦都要笑醒了!”
阿菓有些无奈,好似也能体会到灵智师太当初教她自己时的头疼:“说是捕鸟其实是做人。我就好比竹笼中的栗米,第一只鸟就是吴念微,不怀好意,冲动鲁莽。第二只鸟周凝芳,跟风试探,以为自己把握全局。”
卫歆听的紧皱眉头:“原来是这样!那谁是最聪明的那只鸟呢?”
阿菓眼中闪过一抹流光,低声道:“谁也不是,可我要当那第三只鸟。若周凝芳还有些脑子,就该清醒的明白针对我只会得不偿失。不在招惹我,挽回颜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