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欲擒故纵
阿菓落笔写完,魏先生小心翼翼的捧起纸张,常年肃然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好,好,写的真好!几个姑娘你们都来看看。”
杨玉拖着步子上前,两相对比,脸上羞愤难当。
杨秀没想到阿菓小小年纪,当真如此了得,但看着杨玉的脸色,不由调笑:“哟,阿菓妹妹这字是真好。恐怕往后二姐姐才女的名号要让出来了!”
杨玉脸色又白了几分,却还是咬着牙反击道:“阿菓妹妹的才华,怕是三妹拍马都赶不上了!”
“你”杨秀胸口翻涌起伏。
魏先生喝止道:“做什么?都回座位上去!”
杨玉稳住心态,上前道:“先生,我想与阿菓妹妹比试一番琴艺!”
“哦?”魏先生看向阿菓。
阿菓自然应承下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然后面就不好玩了。
杨玉衣袖飘飘,端坐在凤尾松木琴前,芊芊玉手翻转波动琴弦。
阿菓坐在一旁,暗暗点头,杨玉所弹的是名曲’阳春白雪‘,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松木所制的琴身,弦音连延悠长,与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阳春白雪丝丝吻合。
不愧师从大家,挑不出一丝缺憾。
一曲终了,杨玉面色红润,额间出了些薄汗,笑道:“献丑了。”
阿菓看着自己面前的琴,是去年春日时师父与她一起上山砍伐的梓木,两人花了半月时间做的,琴身侧边还有师父亲刻的‘阿菓’二字。
抚上琴弦,阿菓心中会想起师父的话语:琴,不在于技,而在于情。琴,情合一才动人。
指尖灵动拨动弦音。阿菓似又想起了在山上的日子。
杨秀拿帕子捂着嘴,凑近杨怡小声道:“她竟也弹‘阳春白雪’?”
杨怡听着琴音,初时好似看见万物知春,和风荡漾,隐隐透着雪竹琳琅之象。而后却感觉冬春交替,大雪纷飞后冬去春来的离别思念之意。
不由自主的喃昵道:“是阿,只有用同一首曲子才能立见高下。”
杨秀古怪的看了一眼往常不言不语杨怡:“你们今日一个比一个怪!”
曲毕,阿菓双手轻搭琴弦,闭着眼睛久久不能释怀。
魏先生拍着巴掌,赞叹道:“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像柳梢归。正是冬雪孕育春归,又悄然隐去,这情谊当真是”
话未完,就见一抹月白衣裙红着眼飞疾而去,冲出学堂。
魏先生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怒道:“这是做什么?目无尊长,私自离堂,我平日便是这么教你们?”
魏先生此人,肃穆古板,极重规矩。但才华出众,不少江南的世家都想请她到家中给小姐们教课。
当初杨府重金下聘,魏先生却也有些不情愿,其一是三个姑娘都是庶女,其二便是怕千金小姐矫情,不服管教。
李氏寻来两本藏书,又亲自找上门去保证学堂上的事儿绝不插手,要打要骂都使的。接着对三个姑娘耳提命面,让她们绝不能在魏先生面前丢了自家脸。这才让魏先生来此教书。
现下杨玉此举,已经让魏先生怒不可遏:“你们都回去吧!今日不上课了,我亲自去找大夫人一趟。”
说罢,就朝着葳蕤轩而去。
杨秀看着因着杨玉事儿闹大了,心里头畅快,东西都不来不及收拾,跟着跑了出去。
阿菓淡然让顺心将东西收好,准备离去。
碧云刚才被魏先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如今欣喜不已:“表小姐,这没想到你比二小姐都厉害。”
采萍没想到碧云这么蠢,心下慌乱,问道:“小姐,如今该如何是好?二姑娘她”
阿菓摊开手,一脸天真,装傻道:“还没分出胜负,二姐姐就跑了出去。我也一头雾水,咱们还是听先生的话,先回去吧!”
杨怡见状忙跟了上来,柔柔道:“阿菓妹妹,我们一齐回去吧!”
一行人走在石子小道上,杨怡与阿菓并肩走在前面。
杨怡笑着先开口:“没想到阿菓妹妹的才学那么好,连琴也弹的极好,曲中有股浓浓的思念之情。”
阿菓没想到杨怡竟能听出这曲中之情,挑挑眉,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师父教给我的!”
杨怡目光闪烁,心中有了某种猜测,笑道:“想必你师父也是才学过人”
随即又低声道:“我们三个人中,唯有二姐姐才学好,魏先生和母亲都看重她。今日比试,阿菓妹妹你弹的好,二姐姐兴许是一时接受不了,才跑出去的。”
阿菓看着两旁的竹林怪石:“可四姐姐你的刺绣也是极好的,送我的团扇很精美。”
杨怡闻言一愣,随即自嘲:“那算不得什么本事,不如其他几个姐妹送你的礼物来的贵重。”
想起清早杨怡不言不语,阿菓承她的情,故意道:“少言少语,专注做事,就是最大的本事,不是吗?三姐姐,我到了先回去了!”
杨怡看着小小的背影,陷入沉思。
倚翠苑内
冯姨娘身着海棠金绣裙,一只珐琅珍珠簪别在发髻,面容美艳娇媚。
听着杨秀在学堂的的经历,不由柳眉一挑:“当真?”
杨秀说的口渴,灌上一杯茶水,笑道:“当然是真的,魏先生当时的脸色难看的很!当即去了葳蕤轩找母亲,如今怕是已经到了!”
冯姨娘皱眉:“我是说表小姐的琴艺竟然赢了二姑娘?”
杨秀酸溜溜道:“是,我虽不精琴艺,却也听得出来。阿菓那个小丫头的琴音里比二姐姐多了些东西。今日魏先生不住的赞她,字写的比二姐好,书比我们读的都多!”
冯姨娘啧啧两声:“山里长大的都比你们强些!”
杨秀有些恼怒:“正说着二姐姐,又把我们扯进来干什么。”
冯姨娘摇摇头:“二姑娘这次吃了个大亏,但是夫人疼她,给魏先生道个歉也就罢了!”
杨秀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这样就轻易饶了她?”
冯姨娘不争气的看着女儿:“你还想怎么样,二姑娘养在夫人膝下。若没有别的事翻腾出来,也就这样了!”
世安苑
阿菓进门时,杨氏在喝着燕窝羹,见着阿菓回来,问道:“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
看见采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阿菓知道她想去报信,便装出一副委屈样儿,将人都遣出去,要单独跟杨氏,郝嬷嬷说话。
采萍等着了机会,出了院门就往秦嬷嬷处跑。
阿菓见人都出去了,坐下与杨氏说了今日之事。
杨氏重重拍在桌子上,怒气十足:“还翻了天了!嚼舌根到我闺女头上。这是打量着我好欺负不成!”
郝嬷嬷啐了一口:“还是养在嫡母膝下的,就这么烂嘴嚼舌!”
阿菓叹了口气:“采萍是舅母的人,如今肯定去报信了!”
杨氏眉目一横:“去了最好。我倒要看看怎么收场!”
采萍气喘吁吁的跑到葳蕤轩,便看见娘亲秦嬷嬷好言好语的送面色不善的魏先生走了出来。
秦嬷嬷看了一眼采萍,没有理会。待魏先生走远后,才凑过来低声道:“你来这儿干嘛?夫人生了气,正要我去叫几个姑娘们过来呢!”
采萍喘了几口气,急道:“就是为了这事儿!”将如何听见二姑娘,三姑娘所言,阿菓又想着跟杨氏搬出杨府,二姑娘输了比试跑出学堂,一一说了个遍。
秦嬷嬷眉头紧锁,还不待开口,就听见李氏在里屋喊道:“做什么呢!进来。”
秦嬷嬷,采萍母女二人低着头进屋,待交待清楚后,不敢再言语。
李氏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上,面色不变,却将桌上的青花瓷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冷声道:“真是一筐烂石榴,满肚子坏心眼!一个个的要造我的反!”
秦嬷嬷上前安抚道:“夫人别气坏了身子。先安抚姑奶奶要紧,若是真搬出去了,老爷回来该怎么交待!”
李氏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如今陈延卿起复在即,连老爷和我都要巴着她们。却让两个蠢货得罪了去!”
秦嬷嬷是李氏的心腹,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缓缓道:“姑奶奶不是小气的人,夫人先好好安抚,再处罚两个姑娘不迟。”
李氏渐渐冷静下来,挥手让采萍先回去。又派人将二姑娘盯好,才扯出一抹笑意去了世安苑。
李氏一进门,就瞧见郝嬷嬷在院子中指挥搬东西,忙进屋去寻杨氏。
杨氏正坐在塌前给阿菓擦着眼泪,轻声哄着。
李氏心疼道:“这是怎么了?”
杨氏冷哼一声:“是我们福薄,乡下来的没见识,自然在这儿呆不下去。”
李氏挤出一抹笑意:“我的好妹妹,这话不是要了我的命吗?你哥哥那么疼你,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这几日公务繁忙都没回府,还不忘了嘱咐我照顾好你们。”
杨氏叹了一口气,将阿菓交给郝嬷嬷,又让丫鬟婆子都出去,只留李氏一人。
李氏松了一口气,上前握住杨氏的手,诚恳道:“事儿我都知道了,二丫头,三丫头都是不经事的蠢物。看着咱们阿菓样样都强,脑子被冲昏了头,嘴里也喷粪。”
杨氏挣开手,转身坐在太师椅上,并不言语。
李氏讨了个没趣,也坐在对面:“好妹妹,这是你的娘家哪有你走的道理。若是你哥哥知道还不定怎么骂我。那两个丫头,我自会收拾。便是打一顿,能消了你的气儿也值得。”
杨氏神色渐缓,终于开口道:“嫂嫂你也知道,我们在岭南受了十年的苦。却没成想回了娘家还要受这样的气。”
说着便忍不住抽泣起来:“二姑娘养在你膝下,若我今日是个气量小的,就该疑心她的所作所为是嫂嫂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