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牛刀小试
玉兰苑中，
杨怡俯身，极其专注得点缀绣架上的八宝福寿屏风。
佟姨娘身着姜黄半腰裙，拿着一盏琉璃灯慢慢走近，顿时亮堂许多：“别绣了，早些睡吧！夜里刺绣伤眼睛。”
杨怡头也不抬，淡淡道：“这是给夫人的，得尽早完工。”
佟姨娘坐在桌前，烛灯照亮的她的面容，恬静清秀，身上有一股淡泊的气质。
点点头，感叹道：“夫人贤惠大度，对我们不薄。多少人家的妾室和庶出子女都缺衣少食，我们至少吃喝不愁，虽比不了二姑娘和三姑娘，却也是极好的了。”
杨怡并不言语，只专心点绣莲花花蕊。
佟姨娘也不在意，又问道：“你姑姑还有表小姐如何？”
几个姨娘只算的半个主子，这样的场面自然不会出席。
况且佟姨娘身子赢弱，也甚少出玉兰苑。
杨怡秀美一簇，手中的针线不停，不复往日的胆怯沉默：“姑姑本就是武安侯夫人，虽几年前落魄，可前日送涌哥儿，深哥儿的端砚，都是名家雕刻的珍品。
赠与我与二姐姐，三姐姐的金缕翡翠手镯成色也是上上等。
今日大姐姐回来，送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可大姐姐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打开锦盒后也露出一丝惊异，想必是极好的东西。
更何况，姑父如今要复起，就等着仗打赢了，重获往日荣光呢。父亲爱惜姑姑，夫人因着这样的背景下也只会更敬重她。
二姐姐，三姐姐这样的人在姑姑面前，都乖巧的不成样子。”
佟姨娘微微蹙眉：“那表小姐呢？她也该十岁了吧？”
杨怡默了默，将最后一针花蕊绣完，缓缓道：“阿菓表妹虽然才十岁的孩子，粉雕玉琢的，五官都是极精致，长大以后必然比姑姑那般一等一的美人还要青出于蓝。
她这两天从没私下与我们说过话儿，在众人面前也是少言少语，可若轮到她说话儿，却是大方应对，不露怯意。
前日第一回进府，她给母亲行礼，母亲见了不住的夸赞。我瞧着那仪态一举一动皆风雅大气，怕是比教我们的礼仪嬷嬷都好上几分。
明日阿菓表妹便要和我们一起去博文阁听魏先生讲学了。”
佟姨娘露出笑意，整张脸都生动鲜活起来：“你姑姑命好，生来就是嫡女，嫁入侯府也受公婆疼爱。你姑父对她也一心一意，连个姨娘也没有。生的儿子跟涌哥儿，深哥儿差不了几岁，都能上战场立功。女儿才十岁，就如此出色。你多跟你姑姑亲近些，将来对你有好处。”
杨怡将丝线分络放回篮筐中，叹了口气：“我便是想，二姐姐三姐姐能罢休？今日阿菓表妹不知怎的轻轻松松就能让迪哥儿对她言听计从。大姐姐和姐夫都对她另眼相看。
三姐姐眼热，只能在私底下骂阿菓表妹是乡下来的。明日上学堂，又不知该怎样热闹了。”
将茶盏往女儿处推了推，佟姨娘安抚道：“三姑娘背后说人不是，迟早会吃亏。二姑娘倨傲她俩互看不上眼，也是个事儿。明日你多和阿菓说说话儿。”
杨怡点点头，应下了。
翌日，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阿菓换上一件鹅黄襦裙，与杨氏吃了早饭后便独带着几个丫鬟往博文阁的方向去。
行至半路，却忘了拿琴，阿菓只好留采萍在身边，让顺心，碧云两人回去拿琴。
前方便是竹林，阿菓带着采萍坐在假山后的巨石上。
阿菓露出笑意：“采萍姐姐，你多大了？”
采萍低着头回道：“奴今年十五。”
阿菓点点头：“江南的女孩子，什么时候成婚呢？”
采萍看着阿菓面容可爱，不由多了一丝好感，只当她好奇，便低声解释道：“江南不兴早嫁女儿，过了及笄之年，又得议上两年亲，才出嫁”
听着远处有脚步声，采萍不由禁声。阿菓也静静听着竹林外头的动静。
三个姑娘给李氏请安后，便一同前往博文阁。
二姑娘杨玉依旧一身月白花纹裙，头戴珍珠流苏簪，清丽脱俗。
三姑娘杨秀因着魏先生古板，也换去平日喜爱的绚丽衣裙，只穿件青莲外衫配着白影裙。
杨秀看着身后的丫鬟怀中抱着杨玉最喜爱的凤尾松木古琴，不由提高音量嗤笑道：“二姐姐连最爱的琴都拿回来了，莫不是想在阿菓表妹面前大展身手吧！”
杨玉并不言语，只用那双杏眸扫了一眼杨秀，神色极其不屑。
杨秀心中恼怒，最是看不惯杨玉的傲色，冷声道：“哼，看来不是大展身手，是怕被人家比下去。”
杨玉皱眉，颇得自傲道：“我的琴技师从江南有名的琴师柳大家，不是什么破落姑子能比的！三妹的琴艺怕是能跟那姑子切磋一下。”
杨秀气的面容扭曲，指着快步离去的杨玉说不出来，却又想找补回来，鄙夷道：“土巴拉子的姑子也配跟我比？”
杨玉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博文阁走。
四姑娘杨怡不想参合其中是非，依旧一言不发，也跟着杨玉离去，只留杨秀一人在背后发疯。
采萍在假山后听着，死死的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看着阿菓。生怕阿菓冲出去，闹的不可开交。
阿菓低着头，看不出神色，双拳紧握关节处都泛着白。别人的嘴舌如何谈论她，都不要紧。但说道灵智师太头上，阿菓却是无论如何都隐忍不住。
心中怒气冲天：你们既然不想安生，那就都别安生。早晚会让你们为所说之话后悔。
阿菓有些庆幸今日带了采萍过来，不然这场戏就不圆满了。
再抬头时，阿菓满眼泪水，可怜巴巴的望着采萍问道：“采萍姐姐，土巴拉子是什么意思？”
采萍一时无措，不知怎么回应。心想二姑娘和三姑娘真是丢了夫人的脸面，背后说三道四，还让正主听着了。
阿菓落下一滴泪来，诺诺道：“不是好话，对不对。”
采萍忙蹲下身，拿出手帕擦着阿菓眼泪，安慰道：“表小姐，您别伤心！这二姑娘，三姑娘兴许是乱说的。”
阿菓摇摇头：“我虽人小，却也听得出好赖话。几个姐姐不喜欢我，下了学堂，我便与娘亲说到外面住着吧！”
采萍大惊失色，这要是让李氏知道，不得剥了她的皮吗？秦嬷嬷是她的娘，也是李氏身边的乳母。采萍自然知道老爷与夫人对杨氏的看重。
还不待说些什么，顺心和碧云就在林子外呼喊找寻她们。
阿菓擦擦泪，走了出去。
采萍心下慌乱，不知该怎么向李氏回禀。
博文阁中
装潢肃静，本是杨府藏书的地方，后来辟出空余，让魏先生教几个女儿家读书。
阿菓进门是，三个姑娘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一个身穿灰色衣衫，素面朝天，神态古板守旧的三十多岁女子坐在厅首。
阿菓知道这便是魏先生，上前恭敬行礼。
魏先生的双眸如鹰盯着阿菓的一举一动，见阿菓礼仪周全，点点头，嗓音低沉沙哑：“表小姐，我在府中教书已经三四年了，你叫我魏先生便好。你年纪小，怕是跟不上几个姑娘的学业，我不得不考教你一番。”
杨秀坐在旁边，心中窃喜：看你一会儿怎么出丑！”
阿菓点点头，恭敬道：“先生理应如此，若是学生与几位姐姐相差太多，便是拉了后腿了！”
魏先生很满意阿菓的乖巧，清了清嗓子，问道：“四书中你可读过什么？”
“四书中《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学生全都读过。”阿菓不卑不亢答道。
杨秀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竟没想到阿菓如此大言不惭。
杨玉闻言也诧异的望向阿菓。
唯有杨怡低着头，眼中却发出异光。魏先生自在杨府教书，三四年间才将四书讲完，若阿菓当真读过那便是七八岁就开始学了
不知为何杨怡却是对阿菓深信不疑。
魏先生不由蹙眉，并不相信，想出题考教一番：“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
阿菓低着头缓缓道：“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魏先生挑眉：“知止而后有定？”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有虑，虑而后能得。”
魏先生眼中欣赏不断，又问道：“三都赋中，杨雄曰：诗人之赋丽以则。下一句你可知道？”
阿菓眼中笑意更甚：“班固曰：赋者，古诗之流也。”
魏先生最是看重学业，不由夸赞道：“很不错，你连五经都读过。还读过些什么？”
顺心站在阿菓身旁，有些想不通。昨夜姑娘才说过不能太出众，今日却
看着杨秀，杨玉的目光，顺心不由有些担心。
阿菓察觉到身后几人不善之意，却越感到痛快，心道：这算什么，好戏还在后面呢。
面上不露分毫，答道：“除四书五经，史书医书都读过些。”
魏先生自以为得了个好学生，把阿菓叫道自己的书桌前，拿出杨玉的字来，说道：“这是二姑娘写的广陵赋，你也照着写一篇，让我看看。”
说着亲自提笔蘸墨，交到阿菓手中。
阿菓看着下面的杨玉咬着下唇，死死的盯在自己身上，不由更加欢喜。
阿菓昨夜还想着藏拙，可今日杨秀杨玉的一番话，让阿菓改了主意。非要好好给她们一个教训，让她们明白话不能乱说。
手腕常年绑着沙包，一旦没了束缚便挥洒自如，阿菓的字苍劲有力，行云流水，将广陵赋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
采萍虽然不懂，但阿菓的字与二姑娘的字相对比较，明眼人都能看出好坏。心中打鼓，可是把二姑娘的脸面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