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斯相遇
码头上远远地驶来了一辆青蓬驴车,一梳着双环髻的丫鬟掀开门帘,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由咂舌:“这么多人,小姐我们不会挤不上船吧?”
护行的侍卫中一人笑出了声,“放心吧,这些人不全是要坐船的,还有不少是来卖力气挣钱吃饭的,而且我们待会乘坐的船早就打点好了,万万不会发生上不了船的事情!”
茴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坐回车里不由摸了摸肚子。“饿了?”
安雨桐放下手中的书。茴香点头,满目期待地看着安雨桐。“等上了船,你去跟船家说借用一下他们的厨房和食材。”
茴香捏着拳头激动地应了一声。安雨桐捏着身上挂着的荷包,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安府的来信来得太突然,五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她就被以“为母祈福”的理由送到了庄子上,就这样无人问津过了十一年,如今安府突然来信让她回府,多可笑呐,他们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世人多重孝,回扬州城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安雨桐也做好了面对他们的准备,她倒要看看那一家人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船家是个五十来岁的老爷子,叼着烟斗,一张嘴是一股子带着北方味的官话:“用厨房?可以啊,用吧!”
安雨桐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养在水缸中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鲈鱼,不禁手痒。“船家,这鱼可以卖与我么?”
船家打量了一眼安雨桐,语气充满怀疑:“给你你会做么?这么大的鲈鱼可不多见,要是卖给酒楼能得不少钱,卖给你,你最后要是做坏了可不白瞎了这上好的食材?”
安雨桐还没有反应,茴香却是被这话点着了,“船家你就算怀疑自己开船的技术,也不能怀疑我们小姐做菜的手艺,不是我吹,我们小姐做菜的手艺,绝对——”“茴香!”
眼见船家脸色变黑,安雨桐打断了茴香的话,歉然道:“这丫头口无遮拦惯了,还请船家不要放在心上,你将鱼卖给我,等做好了我送一盘过去给你尝尝,就当赔罪,这样即便我做坏了,你也不吃亏,不是么?”
船家脸色稍缓,不过还是不肯相信安雨桐的手艺,在他看来安雨桐出门都有丫鬟侍卫陪同,哪里像个有一手好厨艺的人?“你们做吧,若是能将这鱼做好了,这鱼钱老汉我分文不取,若是做不好,鱼钱我也不多要,就给个本钱就行!”
船家语气很是豪迈,抖了抖烟灰,晃悠悠地就走了。茴香冲着船家的背影撇嘴,安雨桐教训茴香:“手艺的好坏是练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你有那吹捧我的功夫,不去先给我把火升起来,你说呢?”
茴香吐了吐舌,虚心受教点着头去生火。鲈鱼素有“玉花鲈”的美称,鲈鱼肉质细腻紧密,颜色白净,切成鱼片花就如同白玉雕刻的花朵一般温润光滑。将鲈鱼的内脏和鳞片利落地处理,安雨桐从匣子里拿出剔骨刀,行云流水般剃掉鱼骨,剁去头颅,只留下两片洁白的鱼肉。接着改刀,斜刀片出四片鱼肉,最后一道切断鱼皮,然后顺着肌理改直刀竖切,直到鱼肉呈现一朵菊花的造型。茴香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自家小姐的动作,见没一会功夫,案板上就出现了七八朵盛开的鱼片花,眼中的惊叹和崇拜几乎要凝成实质。“茴香,把锅盖打开。”
锅盖一打开,一股油香味扑面而来,安雨桐手放在油面上试油温,到了七八成的温度后双手开工,一手捏着一朵腌制过的鱼片花,在油锅中一点点静待着“花瓣”层层叠叠地散开,最后绽放成朵朵盛开的菊花。两朵之后是四朵、六朵、八朵……很快的,盘子里就摆满了金黄色的鱼片花,腌制后的鱼肉经过高温的油炸,香味更加让人难以抗拒。茴香在安雨桐的许可下徒手抓了一朵,直接塞到了嘴里,酥脆的外壳咬开之后的内里肥嫩多汁,这两种完美的结合让每一次咀嚼都能尝到新的味道,简直都是味蕾的极大享受。番茄过热水去皮、切丁,安雨桐取一小锅开始调制“富贵花开”的浇头。等番茄丁在锅内融化后,加入少许白糖、白醋、温水和盐小火煮沸,一只煮到勾芡的程度关火,用小勺将芡汁浇到一朵朵菊花上。“小姐,”茴香屏住呼吸,“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叫花开富贵,”安雨桐拿出一个小盘子,从“花海”中挑出五朵淋上芡汁,“这是答应给船家的,你趁热送过去,剩下的等你回来再吃,我先去睡一会。”
于安雨桐来说,做菜是一种放松、一种获得愉悦的方式,过程比品尝获得的成就感要多的多。茴香找到了正同人侃大山的船家,还没走近呢,已经有不少人闻到了香味,一个劲朝她手上的盘子里看。船家也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正四下找寻香味的来源,一转头就对上了一脸得意的茴香。茴香将盘子在船家眼前转了一圈又端回来,见船家的目光几乎黏在了盘子上不肯移开,她揶揄道:“船家,这鱼钱……你是要啊,还是不要啊?”
……二楼厢房,正在小憩的安雨桐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睡意全无,准备下床看会菜谱,谁料床帘刚一掀开,就对上了一双深邃到发蓝的眼眸。“唔!”
安雨桐喉咙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任谁发现一觉醒来,房间里多出来一个黑衣蒙面人,心中都会发怵吧?不等出声呼救,安雨桐眼睛一花,眼前仿佛刮过了一阵黑色的旋风,接着自己整个人就被扑倒在了床上,嘴被死死地捂住,隐隐约约间,安雨桐仿佛闻见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上带着一股“花开富贵”的香味。安雨桐:“??”
她余光一瞥桌上,发现一整个菜盘子都空了。这男人莫非是个偷菜吃的小毛贼?这一场飞来之祸难不成还是她自己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