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空悬
吴攸出军大营时，夜色正浓，一轮圆月高高悬挂于天幕。他抬头望天，月明星稀，忽而想到，明日就是四月十五了，正是月圆时，然月圆人缺，明月空悬。
代大将军处理了一天军务，他身心俱疲。左右将军听闻大将军失踪，俱要去寻，他好不容易劝住：一切当以边防为重，寻回大将军的事情交给他这边处理。
吴攸翻身上马，独自一人骑马行于街道，远近灯火忽明忽暗，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哒哒马蹄声空响回荡，更显他背影寂寥。
苏兰辞洗浴完，静静独坐于院中石桌旁，借凉风吹干长发。院中一棵梨树，花开似锦，散发阵阵芳香。清亮的月光洒下，月色如雪，梨白胜雪。微风拂过，梨花花瓣纷纷飘落，真似下雪一般。
吴攸回厢房路上经过苏兰辞和司马煜所住第二间厢房的小院，他见有人独坐梨树下，猜是司马煜或苏兰辞，便走过去。
苏兰辞听见脚步声，知是有人过来，慌忙束起如瀑黑发，挽了一个简单的男子发髻，整理衣装，等候来者。
吴攸走近，发现是苏兰辞，先行问侯：“苏大人。”
苏兰辞客气回答：“惭愧惭愧!苏某并无一官半职在身，小将军唤我苏辞就行。”
吴攸抱拳行礼：“苏辞。我知你是太子殿下幕僚，向来足智多谋。我有一事请教，还请赐教。”
“小将军客气，有话但说无妨。苏某能解答的一定知无不言。”苏辞答道。
“那我便直说了。你认为，十五年前休屠大战泄密之事是否与左右将军其中一人有关，即我阿父失踪之事有关？”吴攸压低声音问道。
“其实太子派我二人前来凉州调查的正是此事，匈奴有所动作，为防旧事重演，必要查出当年真相。”
苏辞亦压低声音回答，“目前我尚无头绪，只是，想必小将军心里也清楚，匈奴调兵朔方一月有余再无动作，当务之急是防备匈奴的突然袭击。”
“但是，如此防备下去，不知何日才是尽头，总有松懈懒怠的一天，最好的办法实则是主动出击。
“而若无朝廷旨意，我便师出无名。当年大战死伤无数，损失惨重，朝廷亦不肯再起战事、再有战乱。”
吴攸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和无奈，眉头微皱：
“十五年前休屠大战，朝廷分为两派，一派主和，欲割地与匈奴和亲；另外一派却极力反对，认为此举并非长久之计，小侯爷的父亲不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死的吗”
“什么？小侯爷的父亲······”苏兰辞震惊，双眼不由得睁大，她竟不知司马煜的父亲之死与此事牵扯至深，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不是讨论小侯爷父亲死因的时候，她问道：“小将军是如何想的？”
吴攸坐姿挺拔，昂首望月，恍若那轮圆月便是他要守护的万古山河。
他语气铿锵、坚定不疑：“我身为戍边将领，保家卫国，自当万死不辞！”
月光下，吴攸瞳仁里似有烈火熊熊燃烧，满腔热血可抛洒，一身傲骨为家国，此情此景，苏兰辞深受触动。
她思索一番，说道：“照如此说法，就算小将军请战，如今朝廷恐怕一时半会也给不出回复，必有一番争论。然而，形势刻不容缓······”
“是以，不知你可有良策？”吴攸将目光从明月上收回，双眼盯着苏兰辞，他忽发现苏兰辞发间落了几瓣梨花，黑发如墨，梨白似雪。
一只手伸来，手指修长如玉，轻轻将花瓣捻起。
司马煜不知何时立于二人身侧，开口说道：“小将军放心，我已给太子殿下去信，八百里加急，请求从益州调兵屯于天水郡以南的武都。
“若匈奴进犯，不管有何诡计，我们都不会太被动。”他双指漫不经心地揉着花瓣，眼睛却看着梨树，似在欣赏满树梨花。
“小侯爷思虑周到！多谢！”吴攸忙起身，抱拳行了一礼。
“我也是为了报国尽忠，小将军不必言谢。”司马煜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兰辞。
苏兰辞心生疑惑：小侯爷何时来的？已经偷听了多久？
她见司马煜若无其事地帮她拿掉发间花瓣，如此缱绻暧昧，就好似他们的关系很亲密一般，不禁心跳加快一瞬，脸颊微微发红，好在夜色可以掩盖一切异样。
再细思小侯爷最近行径，莫非小侯爷真是断袖，喜欢上自己了？
所以就算遇到像吴瑕这般无可挑剔的女郎他也不为所动，而要坚持退婚。
抑或还有一个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可能，那便是---自己女子身份已然暴露！
她自认为行事谨慎，滴水不漏，但若是她无意中露出什么破绽，也未尝不可能。
苏兰辞惶恐，她忙对欲转身离开的吴攸说道：“小将军且慢，我有一事相求。”
吴攸回头，苏兰辞尴尬道：“额、不知将军府可还有其他空房？我不好意思让小侯爷睡地铺。”
“原来如此，是我们怠慢二位了，实在抱歉。若不嫌弃，不如以后你睡我的房间，我睡书房即可。”吴攸提议。
“怎好如此麻烦小将军，我睡书房吧，请小将军带路。”苏兰辞松了一口气。
吴攸不再推辞，便带着苏兰辞前去书房。
司马煜目色深沉，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他伸手摘下一朵雪白梨花，旋于指间，转身回房。
明月楼小厮推开密室，呼韩邪坐于密室虎皮大椅上，前面一张方木桌，他将双腿置于桌上。
室内昏黄，唯一的光源是壁上那盏幽微的烛火，烛光熹微，但却清晰可见密室内的一切摆设。
密室并不大，除一桌一椅之外，另外一边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大木箱，这便是密室内的所有物品。
呼韩邪嘴角含笑，目光阴恻，他从桌上收起双腿，起身来到木箱前。
小厮忙弯腰将木箱打开，只见吴秉山躬身曲腿侧卧于木箱内，双目紧闭，嘴角渗血，发髻凌乱散开，依稀可见几缕白发。
“每日喂点米饭和水，记得给他服药。”呼韩邪语气冷漠，吩咐道。
“小人遵命！”小厮弓着身应答，双手交叠于前。
看罢吴秉山，呼韩邪按下壁上一道开关，机关运转声隆隆，在地面上却丝毫不可闻。
密室中一道门应声向上升起，现出一条暗黑地道，不知通向何处。
他双手负于身后，抬步走入黑暗中。这张织了十年的大网已经布好，猎物都已就位，是时候收网了！
匈奴新任单于幼弟左贤王呼韩邪边在黑暗中穿梭边想着，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五年了！
大良有句谚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十五年后，他定要一雪前耻，加倍奉还！
吴瑕和霍千峰、杨知韫率一千人马将明月楼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数百火把以明月楼为中心围成一个大圈，火光耀天，烈烈燃烧，巍为壮观。
依靠从老者那里得到的一缕线索，吴瑕和霍千峰抽丝剥茧，溯源而上。
昨日老者将马车赶到集市，早有另外一辆马车候在集市接应，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布袋从老者马车运至等候的马车，无人知晓布袋里面竟是他们人人爱戴的镇西大将军吴秉山。
贼人赶着接应的马车绕城半圈，又于行人众多的另一个街道口将吴秉山换至另外一辆马车上。如此转换了二三辆马车，吴瑕和霍千峰才最终查到明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