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首出山
豫州·老君山
风醉云跑山孤寂,草枯黄,坡陡路曲谷幽长。天茫茫,地荒凉,孤雁仰天唱。
豫州有座老君山,老君山上有位世外高人,自称溪谷先生。溪谷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能,隐居老君山已有十五年。
隐居老君山前,欲拜溪谷先生为师者无数;隐居老君山后,无人知晓溪谷先生居于何处。随着时光长河的流逝,世人已渐渐淡忘溪谷先生的存在。如今知晓溪谷先生者已寥寥无几,而他功成身退,无所谓生前身后名。
溪谷先生这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十五年前休屠大战中他从匈奴对汉人的屠杀中救下来一个三岁稚儿,当时这个孩子的父母皆已身亡,只留下他在母亲怀中奄奄一息。
溪谷先生当时身为镇西大将军的军师,在休屠大战前率一百战士乔装打扮潜入休屠布置阵法,不知为何最后一刻走漏消息,匈奴单于瓦顿展开对汉人的屠杀,很多当时在休屠做生意和定居的汉人因此遭殃遇害。
或许是做不到见死不救于心不忍,或许是因愧疚为了补偿,溪谷先生坚持在当时危急的情形中救下这个孩子。
小男孩醒来后,已然忘记一切,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不知双亲,忘记了发生过一切。溪谷先生见其所戴金锁上刻有“霍”字,推想这男孩是霍家人,遂为其取名霍千峰。休屠大战结束后,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便带着霍千峰辞官回老家,隐居于豫州老君山。
溪谷先生以其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精心培养他的小徒弟。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霍千峰在老君山度过了十五个春秋,长成为一个清俊少年。十五年来,每日读书写字习武,不曾有一日偷懒。虽常被溪谷先生怒骂“愚笨”,倒也还算文武全才。
忽一日,溪谷先生掐指一算,招来霍千峰。他语重心长道:“徒儿,你已年满十八,天大地大自有你大展宏图施展抱负的地方,长久呆在我这老头子身边也不是办法。你走吧。”
十五年的相依为命,在霍千峰眼里,溪谷先生亦师亦父,他原以为自己会常伴溪谷先生膝下,为他养老送终,不曾想有一日溪谷先生会赶他走。
霍千峰双膝下跪,不解道:“师父,天大地大我心之所系唯有您一个人,我不知要去何处。徒儿求师父让我留在您身边侍候您。”
溪谷先生见这徒儿不开窍,怒道:“愚钝!为师让你离开自有为师的道理,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空有一身武艺才华,在老君山能有什么用处?”
霍千峰垂下头,恹恹道:“既如此,不知师父您有何指示?”
溪谷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霍千峰,道:“你带着这封信前去凉州投靠镇西大将军吴秉山,他自会安排。”
霍千峰俯首三拜,泪眼汪汪:“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霍千峰背着包袱,拿着一柄木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老君山。溪谷先生望着霍千峰离开的背影,满心落寞,但此番前去凉州,自有他这徒儿的一番造化。
霍千峰出豫州,打算横穿司州入凉州。行了半个月路,他已来到司州最繁华的洛安。对于隐居老君山十五年未曾出过远门的霍千峰来说,洛安的一切都新奇有趣。他穿越一条条热闹的街巷,被各种从未见过的东西吸引。
行至一张灯结彩的朱楼前,有穿红着绿的美貌娘子数人立于楼前,身姿窈窕,弱柳扶风,笑靥如花,柔声软语劝路过之人道:“郎君,请里面坐呀。”
霍千峰见不少男子进入这朱楼,又听楼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常,觉得里面肯定有好玩的事物,于是也跟着一道进去了。立时有小厮过来热情招呼道:“郎君是要喝酒、找娘子、听曲儿还是听说书呢?”
霍千峰搞不清楚状况,他师父教他天文地理、行军打仗,却从未教过他世间有个地方叫青楼。他懵懵答曰:“我不喝酒,我也不认识你们这里的娘子,我听会儿曲吧。”
“那你找哪个娘子为你奏曲子呢?”小厮又问。
“都行,只要好听就行。”
“行嘞!郎君这边请。”小厮将霍千峰带到一雅间,雅间中间隔着一道珠帘,帘后另设有座位,奏曲的女伎便坐在这里。
雅间内焚有“闻思香”,此香清幽淡雅,沁脾安神,是由玄参、荔枝皮、松子仁、檀香、香附子、丁香各二钱、甘草二钱,右同为末,查子汁和剂经月余制作而成。
霍千峰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这里香气幽幽,十分高雅。待他坐定,帘后女伎轻启朱唇,柔声问道:“郎君想听什么曲子?”
霍千峰从未听过什么曲子,只听过老君山上山野人家上山砍柴时嚎唱的山歌。他挠挠头发,清了清嗓子道:“不拘什么曲子,娘子只管奏您擅长的。”
“那妾身为郎君奏一曲《幽兰》吧。”说罢,一双柔荑在琴上轻轻一拨,悦耳动听的曲子便从琴上流泻而出。
霍千峰凝神静听,曲调幽怨而不怒,悲哀而不伤,如泣如诉,他不禁听得痴了。一曲终了,霍千峰听出了女伎心中的百转千回,忍不住问道:“娘子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这世间,或许唯有心思纯净、坦荡用心的人才能感别人之所感。纯洁的心犹如一张白纸,旁人的感受则像颜料,只有在白纸上颜料才能展现它本身真正的颜色,若是涂在有颜色的纸上,就变成了其他颜色。
霍千峰正是透过那哀怨的曲子直接感受到了女伎的心声。女伎自来到这里,第一次遇到听懂她曲子的人,也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回想昔日种种,不由得落下两行清泪。
她哀哀而泣,倾诉道:“妾身名女萝,本是扬州人士,自幼家贫,母亲早逝,父亲好赌。五岁那年父亲将妾身卖给教坊,妾身日日苦习歌舞琴曲,终有小成。”
女萝停下来擦了擦眼泪,又接着道:“十三岁那年妾身被一富商看中买回去,富商妻子好妒,不予我好饭好菜,只拿清粥剩菜糊弄我,虐我无数,一言难尽。
“三月前,那富商又将妾身卖至青楼······”说到此,女萝已泣不成声,难以为继。
霍千峰听完默然良久,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个身世悲惨的女伎,只能硬着头皮询问刚才他没听懂的地方,他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女萝娘子,请问、你口中说的教坊、青楼是什么地方啊?”
女萝怔了一下,惊讶到忘记哭泣,这个世间竟有人不知道教坊、青楼是什么地方?她一时不知这位郎君是在逗她还是真这么天真,只好说道:“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青楼啊。”
忽然,一肥胖油腻的中年男子搂着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跌跌撞撞进入了霍千峰所在的雅间,他满身酒气,两手不住乱摸,见到雅间里有人,才将头从怀中女子胸前抬起来 ,醉醺醺嚷道:“对不住呵”,打了个嗝儿又嚷道:“美人儿,咱们换个地方。”
霍千峰面红耳赤、一动不动地看完了这一切,他想他明白青楼是什么地方了,慌慌张张起身要走。
女萝突然跑过来,跪在他面前,仰起头哀求道:“郎君,妾身知道您是个好人,求您救救我,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