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43
说立即离开的人是司空渊, 但最后，带她慢悠悠在集市上溜达的也是司空渊。
罩在结界里，两人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 从村尾走到村头，路过热热闹闹的集市。寒风穿不透结界, 云栩栩走一会便开始热, 她摘下头巾拿在手里, 露出春水初荷般的容颜。
人群安静了那么一瞬。
四周皆是或偷偷摸摸或明目张胆的视线，云栩栩还以为出事了, 她倏地警惕起来, 右手捂在乾坤袋上。半晌才突然转过弯——她还算个美人。
“啊, 好久没发生过这种事了。”美人又不当饭吃, 大家很快收回视线，叫卖声、讨价声重新响起，云栩栩摸摸自己脸蛋, 有些感慨。
上次被这样盯着，还是临城那日。算起来还不到四个月，她却感觉恍如隔世。
如往常一样, 这句慨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司空渊正抱着单鸾，黑眸弥漫着警惕与不爽，眉峰压得极低, 很难说谁又惹他生气了，又或者这只是寻常的表情。
云栩栩认为, 16岁的大魔头完全可以换个新外号, 叫小不高兴。
小不高兴抿了抿唇，走到左边的商贩那里，又买下两只鸡。算上之前买的, 一共已经买了十只。
“你买这么多鸡干什么？”在村民惊讶的表情中，云栩栩把对方递来的鸡放进乾坤袋。她回头玩笑道，“想给单鸾收几个小弟？”
黑眸凝凝，司空渊回她一个很意外的答案，“给我娘。”
“司……”虽然有结界，但云栩栩还是没说出对方的名字，换个称呼代替，“她喜欢吃鸡？但也不能只买这个，再买点别的吧。”
好歹买点蘑菇当配菜，只买鸡，搞得司空锦瑟像黄鼠狼一样。
“不必。”司空渊已经走到另一家卖鸡的小贩处，声音远远传来。
“我们今天去看她？”云栩栩追了两步，好奇地问。
“对，”小不高兴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他又递过来两只，皱眉算一下数量，“够了。”
虽然她准备年货的经验不是很多，但望着乾坤
袋里的十二只活公鸡，云栩栩一点都不明白，这怎么能算够了。
对司空渊的不靠谱程度早有了解，云栩栩思考片刻，巧妙地表示，“乾坤袋好久没补货了，我也买点东西。”
还是别直接说他买的年货有问题，孩子第一次购物，不要伤他的自尊心，据说童年阴影不好治。
买完十二只鸡，司空渊似乎完成任务，浑身透着懒散，随便应了声，“嗯。”
“那……”云栩栩眯着眼睛看一圈，心底有了计划，“咱们从那边开始，先买盐。”
这里都是普通村民赶集，既没有贵的东西，也没有太好的东西，大多都是食物、皮毛等生活用品。如果她想，甚至能把整个集市买下来。
因此，云栩栩也不挑，看见什么买什么。反正她有钱，还有乾坤袋，也不管有没有用，先买再说，万一以后能派上用场呢。
对于她这样又大方又阔绰的顾客，小贩们自然喜欢，一个黝黑的大爷笑着递给她全部皮毛，“丫头，奏是￥&啊。”
大爷满是风霜的脸上，既淳朴又敏锐，两种近乎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又或者说，绝大多数猎户都和他一样。云栩栩十分好奇，但对方口音太重，完全无法交流，她只能笑着应和，“是是是。”
大爷笑容更大，脸上挤出一层褶子，司空渊却瞥了她一眼。
上次口音不通，还是到达圣宗那天，她当场被骗到后山。这一次，云栩栩长记性，几人走远后，她悄悄问司空渊，“对方刚才说什么？”
司空渊似笑非笑，头也不抬地回她，“他问你是不是在攒嫁妆，准备嫁人了。”
云栩栩：……
“大爷也太热情了。”山民朴素，性子也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云栩栩的社交体系是在现代形成的，大家最多问个‘你吃了么？’‘今天天气真好’，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联想到自己的回答，她有点哭笑不得，“我都不想嫁人，攒什么嫁妆呢。”
脱口而出的话最真实，司空渊沉着脸抬头，只见云栩栩已
经和另一个商贩搭话，指着地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呀？”
没来由的，他心中涌起一股烦闷。
“还真的有点甜呢，我都要了。”云栩栩咽下嫩绿的不知名小菜叶，一边付钱，一边想说今晚就吃这个。刚转身，发现司空渊已经不见了。
“嗯？”她茫然地转了三百六十度，“人呢？”
卖菜的大娘笑容满面，她没想到遇见个大主顾，竟然早早卖完所有东西。她收拾好竹筐，一抬下巴，“喏，那个男娃娃往那边走了。”
小孩步子不大，走了半天也没走出多远，云栩栩一眼便看见了。她打量着小不高兴的背影，步伐比平时快很多，轻声嘀咕，“这外号真的太贴切了。”
虽然不像对方能直观感受自己的情绪，但相处这么久，大魔头是否生气，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很明显，他又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云栩栩嘴角弯了一瞬，收回视线，假装没看见对方的样子，继续四处寻找，还状似着急地喊道，“司空渊？”
卖菜的大娘都快走了，看见女孩四处寻找的样子，还以为她没看见，刚要帮着指路，却见对方摇摇头。
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云栩栩无声地表示，“嘘。”
大娘顿时乐了，她家孩子也爱这么玩，顿时善意地点点头，笑呵呵离开。独留云栩栩站在原地，继续喊，“小渊呐？小渊啊？小渊你在哪儿呢？”
声音高低起伏，声调还不停变化，周围的人都被引起注意，以为她丢了孩子，要帮忙找。然而还没喊两声，裙摆忽然被重重拽了一下。云栩栩低头，司空渊正脸色阴沉地看着她，黑眸里快结了一层冰。如果他是河豚，这会肯定都炸起来了。
“你知道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吧。”他咬牙切齿地问。
这个女人看起来着急，心里分明在笑，隔着很远，流入他体内的灵力却接近于无，她分明一点都不！着！急！
“那，”云栩栩两眼亮晶晶的，她忍着笑，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上雀跃，“你既然知道，
为什么还要回来？”
司空渊：“……”
司空渊瞪她一眼直接走了，周身冷气森森，步伐飞快，像是要赶去杀人。而云栩栩在他身后，拄着腰疯狂大笑，吓得一个小孩都躲到母亲身后。
“娘，那有疯子。”
……
‘疯子’云栩栩笑够之后，并没有去追司空渊，而是继续买生活用品。
对方又不是真的小孩，如今还突破金丹。如果发生危险，他们两个谁救谁还真不一定。
“雨露均沾”所有商贩后，时间接近午时，红彤彤的太阳照在身上，带来温柔的暖意。云栩栩感受到身上若有若无、哪怕司空渊离开也没消失的结界，轻轻笑了。
“真傻。”
她似嗔似叹感慨，随即却轻轻叹气。
司空渊为何生气，她未必不知道。大魔头嚣张狂妄，让他动怒之事屈指可数，显然这个集市不在范围内，那么只剩一个原因。
因为她。
因为她说的那句话。
因为她毫不犹豫说出不想嫁人。
‘那么，我愿意嫁人么。又或者说，在完全不属于我、甚至不知何时会离开的世界中，我愿意开始爱人么？’青葱的指尖点在心脏上方，那里长久静默，始终没有答案。
……
快到傍晚时，云栩栩回到家中，司空渊正坐在房间里打坐。黑眸睁开一瞬，又很快闭上。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她去了哪里，当然提不提都没有意义，结界在，司空渊必定知道她去过哪；有独特的感应方式，他还知道她的心情。这种情况，语言反而失去意义。
倒是单鸾醒了，吵嚷着要吃晚饭，它闻到隔壁炖肉了。
“你不是凤凰么？为什么还会吃鸡肉？”云栩栩在门口厨房里炖鸡，她添了把柴，突然生长的火光映在脸上，照出明灭的色彩。
单鸾靠在火焰旁边，舒服地眯起眼，“本大爷是凤凰，和鸡有什么关系。”
云栩栩想了想，“倒也是。”凤凰是神物，物种上并不归属于禽类，但她看着它的外貌，又很难把两者分开。
最后，这顿饭
只有单鸾自己吃了，司空渊辟谷，云栩栩没胃口，小凤凰撑到站不起来，挥着翅膀道，“你们自己去吧，本大爷不去了。”
他们要去司空锦瑟家，为了避人耳目，只能晚上出发。
云栩栩下意识瞥了眼隔壁，摇头，“还是带着你吧，隔壁是昭天宗的人，再小心也不为过。”小凤凰可是北洲圣物，万一它在幻境里受伤，她怕不是要以死谢罪。哪怕经脉恢复，也要被圣宗的四个长老再打断一次。
打坐中的司空渊忽然睁眼，“它也是魔修？”
“……”
云栩栩不知露出什么表情，倒不是惊讶于司空渊的敏锐。而是她想大喊：大哥，咱们仨可是魔修三巨头，你问这样的问题，实在让我难以回答。
单鸾不像她，没有那么复杂的想法，拍着胸脯骄傲道，“本大爷可是北洲圣物。”
“圣物？”黑眸发暗，司空渊低声重复。
迎着对方忽而幽深的视线，云栩栩彻底无言。她都能猜到，大魔头肯定又脑补了许多阴谋。
干笑两声，她刚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却听见对方笃定的声音，“我听闻，北洲圣物仅能由圣尊和圣女驱使，那么，你是北洲圣女？”
云栩栩有点后悔给对方太多书，一连串牵扯出许多问题。她揉揉额头，正想怎么措辞，单鸾已经飞快替她回答，“对，小羽毛可是圣女呢。”
“那圣尊呢？”司空渊黑眸闪烁，步步逼近，“圣物理应由他守护，他在何处。”
云栩栩：“……”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