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习惯了你的死亡
三年前
阳光和煦，风和日丽
顾家村几十分钟前刚经历一场大雨，雨水淅淅沥沥的连下了一天，路面泥泞不堪，满是深陷的脚印和车轮印。
天晴，风清，光明。
“老头子别犟了，去养老院有什么不好的？”
老婆婆的声音从屋舍内传出。
“咱这儿子简直不像话！哪有把自己老子老娘送去给别人照顾的啊！养老院，养老院，养死院还差不多！”
老头的埋怨声差点把年久失修的房顶掀开，怒气冲天。
“孩子忙点不是挺好的吗？”
老婆婆右手捏针线，右手抓着半成品鞋底，盘坐在火炕上，她的话是说给外屋烧灶的老头听到。
“忙忙忙！特么工作是他爹他妈是吧？咱俩都是摆设，都是假的！”
老头捶胸顿足，好像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会生了个白眼狼。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看看这皱纹，一层一层的，我能不能揪下来和面啊？”
老婆婆隔着房间调戏道。
“你真是的，总是用这种方法哄我。”
老头别过头去，不予理睬，实际是想藏住脸上的笑容。
“哈哈，你也总能消气，不是吗？”
老头笑容消失了以后，想了想说道:“我有点烦心，我想看那棵树了。”
“你啊你，每次一想到你儿子你总能想起那棵树，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嫌弃，还不是想念更多些？那就走呗，你先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
老婆婆推开腿上的活儿，翻找着某件外套。
老头大手一挥，把手中的柴火尽数塞进炉灶内:“这还弄啥嘞，收拾个屁！我看谁敢嘲笑俺老伴？”
“总得让我换个外套吧？”
“麻烦，走了啊，我在外面等你。”
“那就不换了……反正不可能点这么背吧？”
……
风儿偷偷顺着二人的脚印跟来，将空气中的清新之味均分给了老婆婆和老头。
二人来到一棵树前停下脚步，鞋子陷在新成的泥土之中，身形顿时矮了一截。
“这棵树得有快十年了，老头子，你怎么还是忘不了你儿子种的这棵树啊？”
老婆婆看着一棵两米来高的树愣神，她忽的呼吸急促，预感不妙。
老头的思绪被记忆吸走，没注意到老婆婆的反常之举:“这可是他小时候跟老子我一起种的！那个时候，他可比现在可爱、听话多了！我说什么他都听，我铲一土，他铲一土，我们就这么干了一上午，他那时候还会给老子擦汗呢！”
“……”
没得到回应，老头心中生有疑惑，他转头一看，当下心慌:“老伴你怎么了？”
“运气真差啊，这时候哮喘犯了。”
老头接住往后倾倒的老婆婆，心中火急火燎:“药呢药呢！”
“老伴啊，果然你还是这么急性子，药在我那个外套里啊，谁能想到点儿这么背啊，才刚出来一会儿就赶上了。”
老婆婆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话语之中夹杂的咳嗽声变得愈加急促。
“不行，你坚持，坚持啊，我去，我回去，我回去啊……”
“我……我再也不催你了……”
“哈哈，我不怪你的，毕竟我爱你啊，老头子。”
……
又是一天风和日丽，阳光刺眼晃人，顾家村来了一波人。
他们人人拎着一个手提箱，手提箱上印有创新之脑的标记。
标记是一个圈。
圈的构成部分是五把武器。
木矛、石斧、铜器、枪械、破灵刃，五个部分首尾相连，代表着人类的智慧进化过程。
其中一个人找上老头:“姓名？”
“将死的老头而已，哪用得着浪费一个姓名。”
老头坐在门口的木凳上。
“最近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人？比如说力大无穷、飞天遁地之类的。”
“没有。”
“你应该还有个老伴吧？”
“之前有，最近死了。”
“怎么死的？”
“走着走着路，在陆地上淹死的。”
“抱歉，是我们冒犯了，这样吧，我们解释一下来意，我们是‘东华招聘事务所’的调查人员，负责调查咱们村的信息，因为这样有利于我们事后为您这样的老人开展福利活动、心理健康教育等等。”
问话之人连忙道歉。
“嗯。”
问话之人知道继续提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消息，索性先把老人搁置，留着他等到最后再问:“那您老先晒着，等您有空了回来再问，我们就先走了？”
“嗯。”
……
“姓名？”
“老伴你又要死了啊。”
“姓名？”
“又来了。”
“姓名？”
“姓名……”
……
老头披了身最精神的衣服，他用手沾了沾水，对着镜子抹了抹自己那头曾被岁月清洗过的白发。
镜子里的自己精神矍铄，皱纹也不是太明显。
“太帅了。”
他自恋道。
老头蹒跚着步伐出门去，走了好久才到了目的地。
他来到了那棵象征着他和儿子美好回忆的树旁。
大概是两年半前，这里又添了一个美好的回忆，他最爱的老伴也躺在这里了。
一处清凉地，两种相思物。
“老伴，我儿子来看过你，你女儿也来过……嗨，我在说什么啊，我是想说咱子女都来看你了。”
老头就地而坐，他的思绪就像一根毛线，自己将它缠来缠去的结果就是团成了一个球。
还是解不开的那种
“老伴，我养了一条狗，你以前最喜欢活物了，都赖我，嫌麻烦没让你养。”
“老伴，我好像习惯下雨天了，习惯了那淅淅沥沥的软绵雨声。”
“我也习惯一个人生活了，做饭扫地啥的也都会了，就是织鞋子还没学会呢，那玩意挺费血的，我老扎到手。”
“我啥都习惯了，真的。”
老头聊的有些累了，他抬起头，眼里没有色彩，像一片褪色的黯淡天空，灰暗之中没有一点光亮。
“老伴你的死亡怎么就跟昨天一样清晰啊？”
因为无法改变
所以我习惯了你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