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到我身边(1)
这是秦江舟与她之间的暗号。
高一下个学期,凌桂兰一家在大姐凌桂芬的帮助下,在西街租了房,凌晚坚持离开大姑家,去和家人挤在一起。父亲邓远发左腿残疾,不能爬楼,大姑凌桂芬给他们租了一楼的房子安家。凌晚宁愿和凌沚同睡一个房间,任由凌沚偷吃她的零食,偷穿她漂亮的衣服,也不肯住在富丽堂皇的大姑家。
因为许佳慧处处针对自己。
后来,每次秦江舟来约她,只需在窗户上如此轻轻敲击,1314的频率。她便知道是他来了,趁家人熟睡,她偷偷溜出去与他会和。
喉咙灼烧。想去开门,但脚像灌了水银,沉重得迈不动。
“晚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他开口了,声音喑哑低沉,但却熟悉得很,就算时隔多年,就算跨过千山万水,仿佛不过是昨夜他俩约会后才分开,翌日他又来寻她似的。
昨天她坚持不坐他的车子回来,其实后来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严重干扰她这两日的心情。
“晚晚,求你,把门打开。”高傲如他,此刻竟然说出一个求字。
“这位先生,你怎么啦?”
住在对面的邻居吴姐刚离婚,临时租住在这个小区。她刚从电梯出来,看见一个男子靠在对面新住户邻居的门上。
秦江舟一只手捂着胃,另一只手撑着墙壁,站立不稳。
“你是来找凌医生吗?她可能不在家。凌医生经常加班,很少在家的。”
吴姐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妇女,凌晚刚搬来时,看见她又是箱子又是袋子,还有几个纸盒子,她主动帮忙。一听凌晚是附近医院的医生,对她更加热情,家里包了饺子做了红烧肉什么,想着法子送过来一盘。
凌晚对这户邻居也很客气,送了一些家庭必备的药给她。她的一个亲戚住院,凌晚主动帮她联系了院里最好的相关医生。
“哎哟,头发都湿了喂,额头还出汗了,这么多汗,脸色怪难看的。先生呀,你这是生病了啊。我跟你叫一下凌医生。”吴姐看出秦江舟不对劲,忍不住提高音量叫起来。
“凌医生,凌医生在家吗?”
她的话凌晚全听见。心里顿时慌了,脚情不自禁往前挪动。
门吱呀打开。
吴姐热情的笑脸映入眼帘。“凌医生你在家呀?这是不是你的朋友呀?”
她指着门外的秦江舟。
这时候,秦江舟已经将整个身子靠在墙壁上,豆大的汗粒顺着额头滚落,脸色苍白如纸。
他一看见凌晚,晦暗的眼神闪现一丝亮光。
凌晚对着吴姐勉强一笑:“吴姐,吵到你了吧。他是我的朋友,谢谢吴姐。”
“不吵,不吵,凌医生,你没有吵到我。我只是想帮这位先生确认一下,你到底在不在家。”吴姐一个劲打量秦江舟这个不速之客。
凌晚不想被她窥见太多隐私,两步上前扶住颤颤巍巍快要倒下的秦江舟,对方顺势靠在她肩头。滚烫的体温迅速传递过来,发烧了?身上还有一股浓郁的酒气。
胃病发作还喝酒,身体不好还淋雨,不要命了!凌晚气得咬牙切齿。
来不及多想,她低低对他说道:“进去吧。”
当着吴姐的面,她把他扶进房里。
门在吴姐善意的暧昧笑意里紧闭。她把他搀扶到沙发边,他主动离开她的肩膀,直接倒在沙发上。
湿漉漉的头发,脸颊和衣服,一脸憔悴不堪。凌晚咽下心头那股闷堵的难受,快速走进洗手间拿了大浴巾过来给他擦干头发,顺带擦了擦他的脸颊和衣领。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
医生的直觉,他发烧了。
“松手。”她低低说道。
他不松手,定定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是一道闪电,可以击穿她的五脏六肺,带着雷的质问和控诉,带着光的炽热和灼烧。
“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他低低控诉。明明气若游丝,但字字如焦雷,炸得她瞠目结舌,像个傻子不知所措。
他还在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厨房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面。我在煮面。”她急忙挣脱他的手,跑向厨房。
水已经溢出来,灶台一片狼藉,好在没有铸成大错,来得及挽救残局。
捞出面,只够一个人的量。伫立片刻,重新往锅里加水,把面端出去,将它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她不抬头看他,语言淡到不能再淡,如同招待一个普通的熟人。
“你饿不饿?”
“嗯。”他鼻音哼着。方才饭桌上,他猛灌了几杯酒,一口菜都未吃,借故一个电话提前离了席。
“你先吃,我再去煮一碗。”
她匆匆转身去冰箱里取出肉,西红柿和鸡蛋,重新煮了一碗面。
等她端着另一碗面出来,发现茶几上的面丝毫未动。
她把碗放在小饭桌上,走到沙发前。
他闭着眼,眉头拧着,五官清峻,明明发着烧,脸色却不见红,白得瘆人。
“为什么不吃面?”她赌气地问道。
他睁开眼睛。天花板晃晃的,她的身影也晃晃的,一切不真实,仿佛还在梦里见到她。
苦思冥想的人,却毫无预料地出现在他眼前。从街上红绿灯处骤然一瞥开始,他陷入深度寻找她的状态。
那天,广州的商务会不管了,各种电话拒接,信息不回。他火急火燎沿着街道来回搜寻,未果。
不甘心。不甘愿。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都被她冷冰冰地拒绝,隔离在外。
刚刚他仓促离席,将华新公司董事长和赵婧丢在尴尬的饭桌上。
童特助留在那里替他收拾残局。
他立在街头,冒着被罚款的风险点燃一根烟。冷风吹,冷雨浇。那日接头仓促瞥见她,迅速给芬兰那边去电话,对方很快查到,她以凌晚的身份购票回国了。她在国外,所有档案和通讯,用的都是sophialing。
后来,他迅速在手机里百度她的名字。搜凌晚,没有。搜sophialing,立刻跳出她的索引。但依旧没有显示她的新工作新去向。慌乱的心平静下来,他接下来动用人脉收集她回国后的种种信息,包括她的住处,她的值班表。
这一整天,他人在公司处理这两日挤压的文件,心里却藏着一头无名困兽。他将自己困在多年堆砌的思念城堡里。从失去她的那一刻起,思念是一个没有脚的风筝,飘向大洋彼岸。
殚精竭虑靠近她,她却冷眉冷眼,不似当初那般小鸟依人,软语温存。有事求他时,一口一个“舟哥哥”,讨好卖乖。
那一年,他在父亲和爷爷的葬礼结束后,抽身去她学校找她。得知她不告而别去了国外,整个人懵了,且痛了,绝望了。
她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跟那个追她的大学班长徐冰去了英国。但那个时候,他没有办法立刻赶去英国。
心如刀割,却又束手无策。他原本想立即飞往英国质问她。但外公的加急电话打过来。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赶回香港。
等他处理完一切问题,陪着母亲去往英国治病。安顿好母亲,他火急火燎赶到剑桥医学院,却看见她和徐冰郎情妾意,打情骂俏,怡然自得。她住在徐冰家自己买的别墅里,宛若女主人。在邻居的话里,他们是男女朋友,而且同居了。
他一边陪着母亲治病,一边申请读研。后来叔父垂危,他被迫回国,临危受命。
等他把嘉辰公司从岌岌可危的局面扭转过来,他再次去英国找她,她却弃了徐冰,又和那个邓力军住在一起。再后来,他一次次去暗中看她,有一次突然人去楼空,她又弃了邓力军,跟随一个叫彼得的男人去了德国。
再再后来,她行踪隐秘。听说经常和那个彼得去往冰天雪地的北欧各国,他反复寻找她,音讯断断续续,最后得知她在芬兰。
她这样的女子,原本不值得他爱了。不值得牵肠挂肚的。每一桩□□都可以拿出来被世人吊打数万遍。偏偏他割舍不下她。
十年。想念的人近在眼前,却不能再如往昔般靠近,将她拥入怀,以解相思。万般滋味,从何说起?恨不得剖出真心,让她看看这十年来他心口道道伤痕,全是拜她所赐,沉疴难起。
秦江舟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眼角有泪痕。冰凉的睫毛上挂着斑斑汗渍和泪水。这个表情和昨日那副冰冷高傲的董事长样子截然不同。
凌晚慌了。
他悲戚,伤绪满面,颓然满身,憔悴如斯。
她去卧室里找出药箱,拿了体温计出来,将它塞进他的手里。
他再次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你量一□□温,然后吃面。”她低低说道,语气软了些许。
他默然接过体温计,将它放在衣裳里的腋下。
“你怎么找到这里?”她低低问道。
“我手上有你全部资料。”他坦然告知。
他能找过来,毫无疑问,肯定费心做了调查。她怔怔出了会神。他这般憔悴的样子,在灼烧她的心。眼里有水雾模糊,不敢眨眼,怕稍有不慎,让他瞧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