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旖夏
“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人？”孟旖夏大方的捉起宋清綏的双手，左右看看她，又有些迟疑，问说：“年纪是不是比我小些？”
宋清綏看着身量娇小，模样也稍微嫩气些，可总有股成熟淡若的气质，孟旖夏不敢断言。
握上来的手很暖，孟旖夏挥手间宋清綏能闻到栀子和晚香玉的香气，那是从前她为孟旖夏调的，竟然还在用么。
“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生的这样娇秀，你父母亲怎么也舍得让你穿这么少出来受冻。”孟旖夏没在意宋清綏的沉默，边说边把宋清綏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袖笼里。
孟旖夏在袖笼里捏捏宋清綏的手，高兴地说：“好啦，这样就不冷了。”
小小的袖笼好像比火炉还暖，孟旖夏的笑把风和寒霜都融化了，宋清綏在栀子晚香玉的香气里抬头，好像忽然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冬日。
那年冬至，京都城下了好大的雪，一晚上的时间就铺满了地和屋檐，院子里银装素裹，老榕树上落满厚厚一层霜，孟泠杳和孟旖夏一道坐在重檐下看雪。
雪飘飘摇摇没下一会儿就停了，孟旖夏玩心大起，要拉孟泠杳去铺着雪的院里跑。
“走嘛姐姐，雪都停了，不会着凉啦，母亲不会知道的。”孟旖夏拉着孟泠杳的衣袖撒娇，竖起一只手指信誓旦旦：“一刻钟，咱们就玩一刻钟好不好。”
孟泠杳拗不过她，只好被拉着一起跑到院子里踩雪。
京都少有这样的大雪，孟泠杳也是第一次见地上的雪铺到这么厚，她看见孟旖夏蹲在榕树下面堆小雪人儿，起了些逗弄的心思，悄悄走到树边用力撞了下。
枝子上的雪哗啦啦落到孟旖夏身上，孟泠杳忍不住笑出声，却见蹲着的那个‘小雪人儿’一动不动，孟泠杳以为吓着她了，忙过去看。
这一看，方才还笑嘻嘻的孟旖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双眼红红的像只兔子。
“冷着了吗，都是我不好，不该捉弄你，咱们不玩了，进屋去烤火吧。”
孟泠杳想把孟旖夏扶起来，反被孟旖夏牢牢抱在原地。
“姐姐，母亲说再过几天你就要进宫了，”孟旖夏下巴放在孟泠杳肩头，眼泪都滴进孟泠杳带的毛领里，抽噎说：“你进宫以后咱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谁告诉你见不到的，”孟泠杳轻轻拍着孟旖夏的后背，就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安慰道：“以后你也可以进宫来看我，我也可以回家省亲啊。”
“可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孟旖夏吸吸鼻子，放开了孟泠杳说：“姐姐，你可以不去吗。”
“傻瓜，”孟泠杳笑了笑，替孟旖夏抹了眼角的泪珠，温声说：“姐姐怎么能不去呢。”
孟家的女儿一定是要进宫的，不是她，就是孟旖夏，可孟旖夏太纯善了，孟泠杳也舍不得。
“旖夏别哭，”孟泠杳刮了刮孟旖夏的鼻梁，替她掸去肩上的雪，许诺她说：“姐姐答应你，下一个冬天，我就回来，还陪你玩。”
孟泠杳想只要自己快点帮父亲得偿所愿，不用多少年她就能回家了，可她食言了，进宫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家。
孟泠杳永远失去了她的下一个冬天。
寒风卷着几点冰凉打在脸上，一粒小小的莹白落在孟旖夏肩膀，孟旖夏抬头就看见洋洋洒洒的雪从灰蒙蒙的天上散落下来，她惊喜的喊：“是雪，下雪了。”
“嗯，下雪了，”宋清綏从袖笼里抽出手，轻轻掸掉了孟旖夏肩头那两点雪花，看向抬头望天的孟旖夏，笑吟吟的说：“是冬天啊。”
碧竺把伞撑开打在孟旖夏头顶，催促说：“小姐，天冷，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孟旖夏推开碧竺的手不让她挡住雪花，不理睬，扭头缠着宋清綏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姐呢。”
“家父宋宽，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宋清綏盯着孟旖夏露在外面的手，朝孟旖夏扬起袖笼，说：“孟小姐还是把手放进来吧。”
待两双手又在袖笼里贴到一起，孟旖夏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呼出来：“宋家，那你就是宋清綏是不是？”
见宋清綏点点头，孟旖夏的眼神立刻变了。
“真是没想到，竟然就是你。”孟旖夏崇拜的握住宋清綏的手，颇有些激动：“前几日听她们说，我还在想会是个多么剽悍凶猛的姑娘，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么个娇滴滴的人。”
“她们？”宋清綏不解，问：“都认识我吗？”
这都是朝廷上的事，在朝为官的男人们会知道，可通常不会传到后宅里去。
孟旖夏俏皮的笑起来，说：“自己还不知道吧，你现在可成了大红人呢。”
男人们谈天阔地的地方在茶馆酒肆，女子无法像他们那样抛头露面，便把交友玩乐的地方放在了内宅。
京都城中各门各户的小姐夫人们皆有各自的交友圈子，待字闺中的小姐时常借赏花论诗的由头三两相邀聚在一起，诸如孟旖夏这样的高门大户，结交的也尽都是同样门第出身的朋友。
她们不比寻常人家，门风大多严格，平日里压抑的久了，就格外崇拜那些特立独行的事。
像宋清綏这样一个闺阁女儿竟敢到大理寺击鼓鸣冤，状告朝官的事，落到她们眼里就是离经叛道的大消息，这几天在小姐圈子里疯传。
宋清綏从前多数时间都在学这学那，没时间也没机会与谁结交，进宫后就离这样的事情更远了，她对孟旖夏口中的‘圈子’并不了解，只是听着感觉有些羞耻。
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形象吧，宋清綏想。
“不过是境况使然，”宋清綏说：“我寻常也不那么…凶的。”
这辩驳好像有些无力，孟旖夏无声的哦了哦。
“不过今天能见到真是十足的缘分，”孟旖夏露出白牙，说：“叫孟小姐多生分，你就叫我旖夏姐吧。”
“旖夏姐？”宋清綏觉得好别扭，这分明是她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