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纨绔
帘子里头钻出来个姑娘,头戴帏帽,不着妆饰,穿的是粗布麻衣,倒是身上披着的那件杏白貉皮氅,白毛貉难得,寻常富庶人家也只舍得拿来做个风领。
蒋迁眼珠子在上头打了个转,忽觉后颈一凉,他扭过头,江砚衾正沉沉的盯着他。
蒋迁这些年走南闯北,地痞流氓,强盗官商,他见过不少狠角色,唯独没见过谁有这样沉甸甸的视线,落在身上就让人心慌。
“哎呀,”蒋迁假意不察地一拍大腿,笑嘻嘻冲江砚衾问:“不知道江大人还带了位姑娘来,不知这位是…”
“同行人。”江砚衾抖袍,不悦道:“京南的规矩,喜欢在门口说话。”
蒋迁不敢再试探了,他今日初次与江砚衾见面,就已知道江砚衾与他曾见过的那些官儿都不一样。
“哎哟,看我这事办的,”蒋迁一拍大腿,作惶恐状,说:“见了大人太高兴,竟忘了引您进府,真是唐突,唐突。”
蒋迁绕到前头为江砚衾引路,奴颜婢膝,怎么看也没有‘蒋二爷’的派头。
“大人信来的急,在下准备的仓促,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大人海涵。”蒋迁绕过前厅,走花榭把二人直接带到后院,蒋府后头宅院林立,光是用作观赏的园林景致就修了三处,这里也仅是蒋迁众多房产之一而已。
院子落在繁花拥簇里,格外清雅别致,蒋迁带人进院,说:“寒舍而已,大人莫嫌。”
他一笑,两只小眼就眯缝起来,看着憨厚。
蒋迁对刚才江砚衾的眼神还心有余悸,此刻不敢随意看宋清綏,低着头问:“只是这位姑娘,是不是再备个房间?”
宋清綏隔着帏帽点点头,说:“那就有劳…”
“不用,”江砚衾伸手推门,把宋清綏拉到身边,说:“就这么住。”
蒋迁立马‘懂了’,笑嘻嘻地抬抬手,后头就走上前几个丫鬟。
江砚衾看也不看,只觉得握着的那腕子细的很,便说:“你晚上备了宴吧。”
官员到地方上办事,多数是当地的地方官接待安排,等到办好了事,就该轮到他们这些富绅。
那些京官儿,白日里都穿着正气凛然的袍子,甭管名声再怎么清高,到了晚上,脱下官服钻进欢场,那都是道貌岸然的禽兽,吃山珍海味,耍笙簧伎乐,玩的那叫个百无禁忌。
蒋迁门儿清,昨夜乍见江砚衾的信,心想什么天子近臣,还不都是一个样,就着人把这些东西都熟门熟路的备好了,可此刻被江砚衾盯着,蒋迁倒恨不得什么都没准备。
“是,是小备了几桌酒菜,”蒋迁更不敢扯谎,摸摸鼻子说:“主要是接风洗尘嘛。”
“那行了,”江砚衾把那条碧玺手钏拿出来在掌里揉了几揉,随手抛到屋里的桌上,说:“晚上,本官准时赴宴。”
蒋迁走在廊下,刚才的笑意收了,眯缝小眼里只露出阴沉的寒光,朝身后人说:“速速传信,告诉赵大人,江砚衾已经到我这儿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还有那个女子,又是个什么来路。”
他刚才准备的几个丫鬟都是四处搜罗的绝色,江砚衾看也不看,并不像个爱慕美色的,可真要是来查堤坝案的事又怎么会带个女人?
身后人应声立刻去了,脚步惊起廊边池子里的锦鲤,几尾金贵的九纹龙跃上水面,蒋迁心里升起股子燥意,他加快步子,忙着筹备晚上的宴席去了。
江砚衾把宋清綏拉进屋里关了门,自个儿在圆桌边坐下,看宋清綏不说话,问:“想什么呢?”
屋子里面暖烘烘的,宋清綏摘下帏帽,和氅衣一起挂在衣架上,给江砚衾倒了杯热茶。
“江大人,”宋清綏把茶推给他,说:“能劳你给京都城去封信吗。”
难怪这么乖顺,方才听着就这样住都没闹腾,是在这儿等着呢。
“去信啊。”江砚衾捉着茶杯一口饮了,嘴角微翘,示意宋清綏再倒一杯,边晃杯子边说:“这个倒是不难。”
宋清綏乖乖倒茶递去,江砚衾不接茶。
“你捏着,”他把宋清綏的手按在杯子上,说:“暖手。”
江砚衾玩着手钏,吊儿郎当说:“是要写给家里?若想给你父亲带信也使得,这点小事江大人还办得到。”
这人,冷起来的时候像个混账,现在纨绔起来,更浑了。
宋清綏敛眸,试探着说:“我想给林大人去封信。”
“林大人,”江砚衾把手钏捏的嘎吱作响,话里掺着点笑,说:“嫌我本事不够,还是你林大人好?”
“哪里的话。”宋清綏被他笑的心虚,生出种自己是个负心汉、薄情郎的错觉,解释说:“如今蛇是惊了,可我父亲还在方世杰手头捏着,我是想托林大人帮我留意着。”
有时候人死了远比活着叫人放心,宋清綏怕方世杰被逼的狗急跳墙。
宋清綏小心翼翼看了眼江砚衾的脸色,又说:“现在大人你与我一道在这里,算是鞭长莫及,否则我也不会舍近求远,毕竟大人您才是大理寺的这个。”
宋清綏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江砚衾。
“你倒是会拍,”江砚衾食指勾着碧玺手钏在空中转圈,其实这件事不必宋清綏说,宋宽前脚入狱后脚他就派了人盯着,早提防起来了,不过既然宋清綏开口了,这个忙不帮倒显得不好。
江砚衾顺势沉吟片刻,说:“倒不是不行,不过我总不能白替你传信,你多少得拿些报酬出来。”
宋清綏扯唇一笑,说:“江大人还缺什么是我能给的呢。”
“给这个,”江砚衾起身,抓着宋清綏的手就扯向自己腰带,看她耳根一红,浑笑说:“这儿,还缺个香囊。”
宋清綏触电般收回手,说江砚衾调戏或是轻薄,倒像是她自己想歪了似的。
江砚衾逗得差不多了,也有分寸,坐下来正色说:“上回在通县你把本官的香囊扯丢了,这阵子本官总觉得腰间空荡荡的,思来想去还是该叫你赔一个,你便重新给本官做一个吧,就照着你上回做的那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