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别哭
秋分边哭边自责，念叨了很久。哭够了才抬起头，轻声说:“我想要哥哥。”
宋别心疼地再次抱紧她，放低声音哄着她，尽可能多的给她安全感。
“哥哥呢？”秋分闷在他怀里，弱弱地问。
宋别看看腕间在夜色下，闪着银光的表盘，一手在秋分的脊背上轻抚。
“他去出差了，比h市要远，但估计快回来了。”
“宋别，我有点害怕。”秋分声音依然很小，宋别揽着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下，秋分的肩膀在不住地轻颤。
宋别解开衣扣，把她整个人迎面裹进去，温热一瞬间就包围了秋分，秋分被眼泪浸染冻得发麻的脸，这时也愈发地感到刺痛。
可是秋分却无暇顾及这些，双手揪着宋别腰侧的衣料，想要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却怎样也无法平静。
她像是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迷了路，找不到方向，也没有食物。耳朵里只有自己慌张的心跳声在大力地敲击。她无助惊慌，却不知道该如何逃离，只能绝望的大声哭泣。
“别怕，秋分，我在。”宋别的声音像是一捧珍贵的水源。给在沙漠中手足无措，嚎啕大哭的秋分，带回了一些理智。这句话像是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秋分脆弱的心灵，将她破碎的心脏一点一点的收拢缝补。
秋分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宋别，黑白分明的眼睛刚刚经受过眼泪的洗礼，在此刻显得更加清澈澄净。
宋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像是一把小锤子，一点一点的在秋分的心头轻轻敲击。
“人总是会老去的，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也会满头银丝，皱纹会爬上我们的眼尾，我们的行动会变得迟缓，身体开始变得大不如前。可是没关系啊，我们已经领略过很好的风景，经历过很好的生活了。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回顾内疚以前的种种错误，而是要在此刻开始，去珍惜接下来的日子。”
“小老虎的围巾明明也很好看，”秋分揉揉鼻子可怜巴巴的，“明天就戴着小老虎的围巾来医院看奶奶。”
宋别被风吹的冰凉的手，在秋分哭的热乎乎的眼皮上轻触，秋分觉得很舒服，仰着脸想要更多。
秋水一进医院大门，就看见花坛边这两个人。焦急地问楼上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了，现在应该在icu观察。”秋分看到秋水，瘪着嘴又有些想哭了。宋别冷静地给秋水说了下情况后，连忙抱住她轻哄。
秋水看着妹妹哭的肿胀的眼睛，也心疼地抬手捂了捂。
“别哭了，没事啊，哥上去看看。”秋水安慰下秋分，扭头往医院大楼里走。
刚走了两步回过头和宋别说:“你先带她回家吧，明天早上再来。icu今晚也看不到人了，我在这守着，有什么事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秋分从宋别怀里起身，站在花坛边上喊:“不要，我也要去！”
秋水也知道秋分有时候吃硬不吃软，看见她已经肿的像两颗小桃子一样的眼睛，根本放不下心。
“你去什么你去，回家照照镜子去，我要是奶奶，一睁眼睛看见你那肿眼睛，都得被吓到。赶紧跟宋别回家，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早带着早饭过来。”秋水说完也不给秋分反驳的机会，掉头就走。
秋分不服气的还要跟着，作势就要从花坛边跳下来，被宋别拦腰抱住向停车场走去。
秋分在宋别怀里直蹬腿，一边挣扎一边用力捶宋别。
“放我下去，我不要回家，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宋别把秋分塞进副驾驶，扎好安全带，自己也坐进车里和她讲道理。
“秋水说的对，来来。奶奶现在在icu，我们也看不到。而且现在爷爷，还有秋叔宋姨都在。你的状态现在真的不适合留在这里。我们先回家，给奶奶收拾些日用品，好好睡一觉，把眼睛消消肿，明天早上再来。嗯？”
秋分望着车窗外，医院大楼上红色的灯牌，心里仍然在“咚咚”的狂跳。可她也知道他们说的对，可是却也还是想要跟大家在一起，陪在奶奶身边。
宋别给秋分思考的时间，他并不会违背秋分的意愿。一直以来他都充分地尊重秋分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只是会在秋分做决定之前给她讲好利弊，讲讲道理。但是具体如何去做，他一直都尊重秋分的意愿。
宋别趁着秋分思考的时间，给秋水发消息。问秋水要不要把爷爷送回家，老人家年纪大了，熬不住。
等秋水回消息的时间，秋分的脑袋一直没有扭过来，宋别仅仅是看着她的后脑勺，也知道她又哭了。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秋水的消息弹过来。
“车开门口来，我给爷爷送下去。”
宋别从纸抽盒里抽出几张纸，捧着秋分的小脸，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秋水把爷爷送下来，爷爷也和我们一起回家了。来来不能再哭了，再哭下去爷爷也会更伤心的。”
秋分闻言连连点头，小手在脸上扒拉着:“不哭不哭。”
宋别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看向前方，发动车子的时候，轻叹口气。
秋分止住哭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甚至在爷爷上车的时候，还挤出一个笑来。主动跑到后座去，挨着爷爷坐。
爷爷靠着椅子背，看着小孙女肿肿的眼睛，长叹了一声。粗糙带着褶皱的手握住秋分白净柔嫩的小手。
爷爷的声音慈祥怜爱，带着长辈对小辈独有的疼惜:“哭什么。”
秋分被爷爷的一句话勾的又泛起泪意，咬着唇抑制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低着头不说话。
爷爷坐的笔直，看着前方晚高峰堵塞的街道，声音沙哑，像是带上了半生的风霜。
“来来啊，不要哭，人都要有这一遭的，没事的。”
“爷爷和奶奶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苦什么甜没尝过。我们都老了，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没什么好哭的，奶奶没事。而且来来啊，以后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爷爷和奶奶都不在你身边了，听爷爷的话，不要哭。”
“笑着去送爷爷和奶奶，笑着和爷爷奶奶说再见。爷爷和奶奶不怕的，但是你们一哭啊，爷爷奶奶的心就颤，就该舍不得走了。”
“你要知道，爷爷奶奶很快乐的，爷爷奶奶只是先离开你们去下一世，在那里用最好的姿态迎接你们的到来。所以来来，别伤心。”
秋分早就埋在爷爷的肩头哭的泣不成声，爷爷感到自己的肩头被秋分哭的越来越湿，也没制止她，抬眼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光。
眼前突然晃过年轻时，那个干净利落的小院儿，奶奶总是把院子和屋子都收拾的很整齐。那时很穷，没有什么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食物。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高科技，每天闲下来就在家看看书。鸡多下了一个蛋，都能开心上好几天。
她爱美，总是扎着两个麻花辫。有时候从厨房捡一块未烧尽的柴火，对着镜子描描眉，笑的比花还漂亮。
后来有了孩子，她变得更加温柔。每天晚上两个人都看着孩子的睡颜，痴痴地笑。
那个时候真开心啊，只是一晃眼，原来我们都已经走向迟暮了啊。
宋别开着车，抿着唇手指轻蹭过眼角。这个世界最残酷的只有时间。任何人都跑不过它，都受它掌控。它赋予我们生命、给我们回忆、让我们不住地怀念过去，又匆匆地迎接未来。
它是世间最残忍的刽子手，教会我们成长，让我们经历生离和死别，我们还没准备好长大呢，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秋分和宋别收拾日用品的时候，爷爷就坐在他和奶奶经常住的那间卧室里，手搭在奶奶那侧的枕头上，手指微动轻轻摩挲着。
终于在上面捻起一根发丝，白的有些发灰的短发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爷爷浑浊的双眼终于有了些灵动。
举起那根发丝放在眼前，迎着灯光仔细地看。秋分听着卧室里隐忍地哭声，捧着自己小老虎的围巾，缩在宋别的怀里，闭上眼睛落下泪来。宋别也为之难过，把秋分抱的紧紧的，脸埋在她肩头，眼眶也红着。
第二天秋分带着小老虎的帽子，围巾和手套去了医院，秋水看到她这副打扮，什么也没说，欣慰地笑了。
江女士摸摸秋分的眼睛，老秋摸摸秋分的脸蛋，一家人都没说话。可大家都知道，在这一晚他们之间的情感变得更加深刻入骨，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奶奶醒来看到秋分带着自己织的帽子围巾，眼睛肿的什么似的，在房间里虎头虎脑的晃荡。奶奶笑着说:“我们来来长大了。”
秋分浅笑，憋着眼睛里的一泡泪，小模样骄傲地说:“我长大啦！以后我就可以保护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啦！哥哥保护我！”
奶奶哈哈大笑:“你倒是想的好啊，你问没问问哥哥愿不愿意啊？”
秋分睨了秋水一眼，摇摇手说:“没关系，他不保护我，我就叫宋别打他！”
奶奶笑的不行，摸摸秋分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那就好，以后不要哭鼻子了。看看我们小秋分这眼睛哭的，奶奶可心疼了。”
秋分咬着唇点点头，然后晃晃水壶和奶奶说:“奶奶，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跑出病房的秋分又躲进楼梯间哭鼻子。宋别和秋水在楼梯间说话，看到秋分进来，都掐了烟。
几个人回到病房，还没进去就听到爷爷和奶奶在说话。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他们看到爷爷奶奶紧握的手。
“真是的，还是没走到你前面。”
爷爷笑呵呵地说:“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你走。”
“看你这眼睛，你怎么也跟秋分一样哭鼻子。”
“我可没哭，我这是高兴的，你走了我好找别的老太太。”
“哼，哪个老太太能比我漂亮？”
“是啊，哪个老太太能有你漂亮，所以你可要长命百岁啊。”
沉默了很久，奶奶笑骂:“活到一百岁都成老妖怪了。”
爷爷小声说:“老妖怪我也要！”
门外的几个人相互对望，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却又都发自肺腑地感到开心。
无论年轻还是衰老，是破旧老屋还是大厦高楼，贫穷还是富贵，只要是你，无论在哪，无论怎样，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