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拉郎配
林幼微吓了一跳,手里一松,原本有些松懈的大门便翻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这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在这寒夜中尤为清晰,几乎是立刻就吸引了屋外的那些人。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十七岁少女,心中惨呼,妈妈咪呀,我命休矣。
嘚嘚地马蹄声传来,一匹高头大马来到林幼微家门前。林幼微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天色太黑,她看不清,但那双眼睛中透出的杀气,却实实在在地让人胆寒。
“闲杂人等,速速关门闭户,不得随意出入,违者军法处置。”
寒凉的声音幽幽响起,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同样一双阴冷的眼神,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位马背上的将军就是前几天遇上的那位。她吓得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冤家路窄啊。
见面前这姑娘还傻傻地看着自己,一声鞭响如炸雷一般,响彻四周。效果尤佳,林幼微立即如受惊的耗子一般缩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林幼微背倚着大门,直拍胸口。脑袋里蹦出四个字,“凶神恶煞”。
这些将士们看着是要出城,果然是要打仗了么?还有刚才马背上的那位就是这支军队的将军吗?以前都是在电视书本上见到,如今活生生的将军就在眼前,林幼微大受震撼。只是今天这一位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看着还要凶一些,那根两米来长的鞭子如果挥打在身上,一定皮开肉绽了。
行军的动静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渐渐恢复平静。
林幼微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手里捏着一杯茶,哆哆嗦嗦地灌了一口,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
睡是睡不着了,她干脆来到厨房生火做饭,如今她做饭终于不会再烧焦了。先熬了一锅浓稠的野菜粥,再将前两天买的咸菜取一点出来。这时候天色也亮了起来,她又去叫醒了小六福禄,一起吃早饭。不过她还是没将凌晨的见闻说与他们听,只是自己在心里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她想得到,如今军队都来了,这场仗是很有可能就要爆发了。城里能跑的估计今天也都会跑了。也不知道隔壁王家什么动静,想到这个,她又想到了王庭湫。
自从那一日后,再没有遇见过他了。林幼微想着如果自己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想想多少有些遗憾。
天光大亮,林幼微带着小六出门采野菜。现在天气渐暖,野菜也多了起来,前段时间还有许多人抢,如今城中的人越来越少,倒也不用担心抢不着了。
听说前方十几里外就有军队驻扎,所以他们不敢走远,只在城外路郊边上采一些。正采着野菜呢,旁边的大道旁来了一辆马车,在她们边上停下。
林幼微还奇怪呢,只见马车的上的帘子掀开,露出王庭湫苍白的脸,他的气色比起上一次见更差了一些。
“林姑娘,好久不见。”依旧是温柔如水的嗓音,听着让人如沐春风。
“是你呀,真的好久不见呢!”林幼微惊喜道,前两天还想着恐怕以后见不到了的人,今天居然遇上了。
“你在做什么?”王庭湫捂嘴轻咳一声。神色恹恹,精神不济,但看得出来他眼中的笑意。
林幼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竹篮递给他看,“采些野菜。”又拍了拍身边小六的肩膀,“快叫哥哥好。”
小六有些害羞地躲在林幼微身后,拿眼睛偷偷打量。
“小孩儿,有点害羞。”林幼微挠挠头,对他笑道。
“不碍事。”王庭湫又咳嗽了一声。
林幼微见他病恹恹的状态,关心道,“你怎么了?看着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上一次见他就是一副状态很差的样子,今天看着更严重了些。想起他似乎说过自己天生有弱症,有点担心。
“多谢关心,本来想下车与你打招呼,可是前几日受了些风寒,身上有些不爽利,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林幼微听了连连摆手,“我怎么会介意这个呢,希望你早些好起来。这些天忽冷忽热的,确实容易头疼脑热,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她是个现代人,总是将关心的话轻易说出口,没想过这话若是搁在古代人眼中会被意会出什么意思。
王庭湫故作捂嘴咳嗽一声,压下脸上隐隐热意,又转头对她点头一笑,语气轻了一些,“林姑娘亦是。”
两个人尴尬对视一会儿,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那不打扰了。”
“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两人又同时出声,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两人都有些脸红。少男少女的心思不过这一点,很好猜,但不好说。
林幼微率先对他摆摆手,“再会。”
王庭湫点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吱吱呀呀地动了起来,朝着城外方向去了。
他去城外干什么?不是说前方是边防兵驻扎的地方吗?唉,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希望他能够顺利。林幼微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最后不见。
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林幼微带着小六回去了。回到家后,又是忙碌的生火做饭。水刚烧开,便听到咚咚咚地敲门声。
居然有人拜访?林幼微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来拜访他们,连忙擦擦手去开门。
哪知开门之后,却见红梅站在自家门口。稀客啊。
“嗯?红梅姑娘!”林幼微怎么也想不到红梅居然会来拜访自己,难道是那一天她真的撞见了她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吗?
“林姑娘好。”红梅总是这样客气得体,她将手中的食盒抬高一些,“我今日才知你竟然就住在隔壁,大娘子知道了便让我给你送点点心来。”
“快请进。”林幼微才想起二人还在门口,忙将人迎进来,将红梅引到石桌旁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因为不习惯喝茶叶,她也没想着买,所以只是白开水而已。她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儿只有清水。”
“不碍事,我也惯不习惯那茶水,倒不如清水解渴。”红梅笑着开解她,接了水杯一口饮下,又将手中的食盒放到石桌上,“大娘子可还记得你呢,夸你心善仗义。不知福禄两兄弟如何了?”说罢还左右看看。
“哦哦,他们在房间里,福禄现在还起不得床,小六现在在房中照顾他呢。要不我去把小六叫出来?”
红梅笑着说,“罢了罢了。且让他兄弟二人歇着。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个倒水丫头而已。”见灶间还烧着火,又做出要帮林幼微烧火的架势。
林幼微一时摸不准她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哪能让客人帮自己烧火做饭的道理,忙拉住她连声说不用她帮忙。
红梅见她坚持,也就算了。
“自从上次大娘子见过姑娘之后,她十分佩服姑娘你的为人。你也知道,我们家夫人是极信佛的,姑娘你的善举自然是让我家夫人感动不已,所以潜了我来给你送些点心。还交代说,一定要让你这几日有时间来府上再见上一面呢。”
“王大娘子要见我?”林幼微瞪大眼睛,虽然说她确实是救了小六福禄两兄弟,但也不至于让她这么大个夫人如此惦记吧。
红梅笑眯眯点头,和气道,“不知林姑娘明日有没有空呢?”
林幼微下意识点点头。
“好,那便明日吧。明日晌午我再来接姑娘。”说着不等林幼微回答,便急急往门口走了,临了还回头摆摆手,示意林幼微不用送。
林幼微还在惊讶,她与王大娘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这么急吼吼的要见自己呢?她想不通,又来到石桌边上,打开红梅送来的食盒,一共两层,每一层各摆着六个造型精致的糕点。她没想到在古代居然还有这么精致的点心,肯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只是为什么要送给自己呢。而且红梅的架势,也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她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她知道无功不受禄。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惴惴,但也想不出个什么头绪。想着想着思绪一下子又飞转到王庭湫身上,明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呢?
第二日,太阳才到斜上方,红梅便来敲门了。
开门后,红梅上下打量了林幼微一眼,把她看的有些忐忑,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吗?
“红梅姐姐,怎么了?”林幼微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试探着问到。
“无事。姑娘清水出芙蓉,便是不打扮也标致的很。”
哦。原来是说自己是打扮的太朴素了呀。这也不能怪她,一个她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置办首饰,二个就算买了胭脂首饰,她也不会打扮呀,能梳个丸子头已经是极限。
“林姑娘,随我来。”红梅领了林幼微就走。住的近也有好处,不过几步路就到了王家的角门。照理说角门都是下人们进出的,林幼微好歹算客,于理不合,但因为林幼微不懂也就不会去计较了。
再次领教了王家的气派,林幼微跟着红梅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王大娘子的院子。门口有扫洒的丫头正在忙活。见红梅带着个面生又穿着寒酸的姑娘进来,还打量了一番。
“红梅姐姐,这是领了谁来?”有姑娘好奇,迎上来问。
哪知红梅竟然瞪了她一眼,“不知事的东西,你这般好奇,要不要我带你去夫人身边问一问?”
那小丫头明显被红梅的态度吓了一跳,忙走开。
林幼微因为落后几步,所以也没听清楚她们在讲什么。只是那个小丫头吃了排头的样子,怪可怜的。唉,古代还真是处处阶级分明啊,丫头里也分高级低级。不过想想难道现代就不是了吗?
“夫人,林姑娘到了。”来到门口,红梅不急着进去,示意林幼微等一等。
“进来进来。”王大娘子的声音从房中传来,语气听起来颇有些高兴。
林幼微跟着红梅踏进房中,只见王大娘子还是坐在矮榻,见她进来,立马朝林幼微招招手,“林姑娘快快过来坐,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林幼微受宠若惊,上一次虽然知道王大娘子不拘小节,是个当着外人的面就敢吐槽自家儿子的人。但这次见面居然这么热情,这不禁让人疑惑。
“昨日送过去的糕点可还合意?”
“嗯,很好吃。谢谢大娘子。”在长辈面前,林幼微知道什么样的表情长辈最爱,所以她笑得十分甜美。
“瞧这小模样,我真是越看越爱。”王大娘子坐近了一些,又从桌上的盘子里捻了一块绿色糕点,“尝尝这个,是这几日做的新式样,味道不是十分甜腻。”
林幼微赶紧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一小口,有点像绿豆糕但又多了点米酒味儿,不过尝起来确实挺好吃的。“嗯,好吃。”
“多吃些,这儿还有许多呢,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也带去些给那兄弟俩尝尝。”王大娘子十分客气,客气地让人十分忐忑。
她尴尬地吃着点心,那王大娘子呢就坐旁边看着,林幼微顿时有些坐如针毡。
“不知道大娘子此次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林幼微扛不住王大娘子的眼神,多少有点糖衣炮弹的意思。也不与她打太极,决定开门见山。
王大娘子见林幼微这般爽快,颇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看她愈加顺眼。她朝门外睼了一眼,见房中只有红梅在,这才咳嗽了两声,思量着如何开口。
“大娘子不用不好意思,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您尽管说。”林幼微见她这神秘兮兮的模样,心里更加奇怪。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说出来你可别大声嚷嚷啊。”王大娘子呷了口茶,慢悠悠开口,“你多大了?”
林幼微愣,老实答到,“我今年十七了。”
“家中是作何营生的?可还有亲人?”
问及家人,林幼微略微伤感地摇摇头,亲人倒是有,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了。
王大娘子了然,这姑娘行事做派大大咧咧,虽然粗糙,但那双手看着不像是做过农活的,想来原本的家庭至多也就是做点小买卖。安慰着拍拍她的手背,又问,“那可有婚配?”
林幼微瞪大眼睛,这三连发问听着有些不对劲,王大娘子不是要帮她做媒吧。
“你快说呀。”王大娘子有些急。
林幼微小脸通红,连连摇头,“我还小,不想这么早成亲。”
“十七也不小了,我像你这般大时,已经生完老大了。”也就是王庭湫的大哥王庭渊。
“大娘子您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些?”林幼微有些招架不住。
“我想让你给我们家老二做媳妇儿。”王大娘子终于说出了口。
什么?!给王庭湫做媳妇儿?!
这是什么魔幻剧本?
王家好歹是大户人家哪能随便就拉个人来当媳妇儿的?!感情王庭湫大哥这是遗传了他妈啊。
王大娘子见林幼微瞪大眼睛,大张着嘴,颇有些羞赧,毕竟才见人家姑娘一面,就让她嫁给自己儿子,确实太唐突了。
“你放心,你嫁进来之后,就是正经二少奶奶,一辈子吃穿不愁。咱们王家别的不多,就是钱钞多。”王大娘子加大糖衣炮弹的剂量。
“不是,”林幼微连忙摆手,“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您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与您不过才见了一面,与二公子也才见几面而已呀。”
“你们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王大娘子听着她话头不对,像是要确定一般,朝红梅递了个眼神。
红梅接受到王大娘子的信息,回道,“二公子身边的侍从说你们二人多次见面,且心悦对方。”
“我,我是与你家二公子见过,可…”
“那便是了,我这儿子最是腼腆,若是心里没有你,是万不可能主动与你攀谈。”王大娘子打断道,“我知道,我儿敬重你,你们这是发乎那什么,对了发乎情止乎礼。”
怎么就发乎情止乎礼了,太扯了。林幼微刚想摆手否认,那王大娘子已经急切地将她的手拉过来,恳切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人品贵重,我儿也不差,你俩年纪又相仿,再合适不过。我儿定是没与你说过这些,可我这当娘的哪能不明白。如今你孤身一人逃难至此又带着两个孩子,多惹闲话。嫁入我们王家,我定对你,不对,我儿定对你百依百顺,保你和那两兄弟一辈子衣食无忧。”
离了个大谱,王大娘子这就要拉郎配了。
“王大娘子您误会了。”林幼微抽回手,尴尬道,“我与二郎只是朋友,不存在儿女私情。”
王大娘子傻了,她听到可不是这样。她听红梅讲二郎上次特意下车与这姑娘攀谈,昨日又与她互诉衷肠,这不是两情相悦是什么?
她从未见过自家二郎与其他女子交谈,就算是家中侍女,也是很难近身伺候,更何况这般攀谈。她多次给这二儿子旁敲侧击,让他娶亲,周边有什么适龄的小姐们,都与他说过,却都被他干脆拒绝。虽然她这二儿子看着温和,但是打定主意的事情的很难说动他的。如今见他终于铁树开花,居然会与姑娘主动攀谈了,如何能不高兴。
二郎自小体弱,十岁那年又离了她被送去皿仓山交由山中主持照顾,指望能沾染道家灵气,得神仙保佑。本就有愧对儿子的心思,如今更是恨不能加倍补偿这些年缺失的母爱。所以他的亲事,她不求家世,只求儿子合意。
况且,宝象寺的了凡大师说了,他儿子命定的姻缘就在今年。二郎自小体弱多病,早有相师预言他年寿不永,自去年冬日从皿仓山回来之后,身体愈加每况日下。或许成亲冲喜能为儿子化去一些灾厄。其实她前段时间就已经嘱托红梅让她寻些婆子为自己这二郎物色些貌美且八字和美的姑娘,可是这么多日,姑娘倒是找来几个,但他这二郎却仿佛倔驴一般,一个都不肯见。
她有些不太相信林幼微的话,但从林幼微的神情中又仿佛自己是真的误会了。难道是自家二郎单相思?太有这个可能了。王大娘子自认为十分了解自家儿子,只当他是清楚自己的身体,这才不忍将心意告知林姑娘,想到这里心里对老二更是心疼不已,打定主意定要将这事儿办成。
“林姑娘可是对我儿有什么不满?”王大娘子再次将林幼微的手拉回来。态度之殷勤,让林幼微直呼遭不住。
“没有没有,二公子人品端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了。”
“那林姑娘可是觉得我儿不够英俊?”
这更是不可能,王庭湫遗传了王大娘子的眼睛,看着纯善热情。其他五官也都十分精致,可以说王庭湫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这王大娘子如此大喇喇地问出口,生平第一次被长辈问这样的问题,林幼微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又不能违心地说不觉得,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二公子自然是非常好看的。”
“那是为何?”王大娘子打破沙锅问到底。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母亲,孩儿来给您请安了。”
原来是绯闻男主来了。
王大娘子与红梅相视一眼,多年的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林姑娘前脚刚来,她家二郎后脚就来请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幼微有些慌,只觉得现在情况有点乱,绯闻男主都来了,她知道王大娘子又要误会了。
“进来吧。”王大娘子见林幼微微红的脸颊,颇有些乐见其成的感觉。
王庭湫绕过门廊进了房间。
“我儿身体还未好,不是说了免了请安这俗理吗?”王大娘子迎上去,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
林幼微听王大娘子的话,忙看向王庭湫。昨天在那车上没看清楚,今天近距离看他,才发现他瘦了许多,衣带渐宽,原本颀长的身材,此时却有一丝弱不胜衣的破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