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银面
稚童王蒙一的住处很好找，距离满先生的学塾只有三个巷口，赵伍承最是熟悉不过，略微辨别方向后已是心中有数。
沿着主街行至朱家肉铺后，左转再右转就能到达王蒙一住处。但是少年在进入主街后，三晃两晃竟然径直下了主街道，走进了一处竹林内。
按说竹林更喜温暖湿热的气候，在干燥严寒之地极难存活。
但是满先生喜竹，不知从哪里带来的竹鞭，分离出鞭根、鞭芽后分别种植在他的住处和此地，让人意外地，竹子竟然长势极好，现在已经成为夏日间小镇百姓最喜爱的纳凉地之一。
只不过此时正值寒冬腊月，竹林内满是积雪，连一个脚印都见不到。
赵伍承沿着小路闷头闯入竹林中。
只见竹杆挺拔，竹节粗大，竹叶茂密。
左转右转后，一个闪身，他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见，只留下孤零零的一串脚印。
有风起于竹林边缘，将茂密的竹叶吹的簌簌作响。
良久后，在赵伍承脚印消失之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来人一袭白衣，脸戴银制面具。
他出现的无声无息，仿佛本就站在那里一般，于无形间与满地白雪融于一体，极难被发现。
银面人佝偻着上半身，脑袋微低，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雪面说道：
“赵伍承，他们都说你是废物一个，即使有名师教导，亦是难成大器。今日一见，我对你的印象略有改观。你能发现我的跟踪，令我颇感意外。只是不知道修为如何，在这偏僻小镇内见过鲜血吗？堪破过生死关吗？”
银面人猛然转身抬首，望向右前方的树梢处。
那处明明空空如也，他却死死盯住不放。
片刻后，被他盯着的那处竹梢微动，发出哗啦啦响声后，露出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正是赵伍承。
只见少年双脚交错，勾住一截竹子，身子好似毫无重量，竟与竹干垂直。身形随着竹子微微摇曳，低头与银面人对视后，呲牙笑道：
“嘿嘿，还想等一下给你一个“惊喜”的，竟然被你发现了。不简单哦，莫非是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果然今日不宜出门啊，小镇现在简直是危机四伏。真应该听昨晚那个邋遢老道的劝诫的，不过满先生要出来，我只能跟随啦”
赵伍承没有直接回答银面人的问话，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自说自话，絮絮叨叨个不停。只要不在满先生身旁，少年便如离笼的鸟儿，复归少年本性，性格跳脱得紧，可见平时满先生的严厉程度。
与此同时，赵伍承松开交错的双脚，转而以双脚脚面踩住竹身，气息一沉，已是将脚下竹子压成弓形。一压一弹后，在空中翻转三圈后方才落地，与银面人面对面站定。
二人对视片刻，赵伍承不自矜打了个冷战，只觉对面之人的目光好似冰锥般，又冷又锋利。
倒不至于胆怯害怕，只不过这犹如实质的目光令其极不舒服。
赵伍承挺直身形，保持直视姿态，想了想问道：
“你刚才说“他们”，他们是谁？谁觉得我是废物？我赵伍承自记事以来，从未离开过小镇周边范围内，认识的人也有限，可不曾听说还有人对我这般关心”
银面人好似并未听见少年闻询，声音冰冷，只是说道：
“今日之相见，是命中注定，是宿命使然，躲不开逃不掉。所以我想，挣脱宿命的最直接方法便是直接毁掉宿命之源吧？”
赵伍承听的稀里糊涂，完全摸不着头脑，满脸无奈。他伸出食指，反转手腕指向自己鼻尖道：
“你说的什么劳什子宿命之源不会是我吧？我和你说啊，你可能找错人了，我都没出过小镇，骗你我是小胖墩的”
赵伍承和杨欢自小吵闹拌嘴惯了，互损之事常有发生，花样繁多，因此他这句话已经相当于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
银面人听的不明所以。银质面具下脸庞已经杀机弥漫，脚下用力，在动手前却是出言提醒道：
“今日你我必定只有一人能够离开竹林，动手吧！若是修为不够，身死怨己不怨人！”
不给赵伍承出声机会，只见他一步掠至少年身前，右手成掌，挥动间直直推向少年左胸口。
赵伍承挥左臂隔挡，右手成拳直奔银面人面门而去。
银面人灵活避开左臂，右掌五指弯曲抓向少年的左拳，在拳头临体前将其拨开，拳风吹拂得银面人的耳畔发丝翻飞不休。
下一刻，二人好像心有灵犀般，身形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双脚前伸，直踹对方腹部！
“嘭！”
二人双脚脚掌相交，一声沉闷响声后，各自向后跌飞出去！
赵伍承双腿保持蜷曲姿势，横着落地后尤不止，以身体趟出半人宽的一道雪痕，最后后背撞在一根竹子根部才堪堪稳住身形。
随后少年双腿踩地，腰眼用力，竟是直直站立而起。
而银面人则双腿落地，“蹬蹬蹬”，向后倒退三步，停立不动。
表面上看似银面人略占上风，可细看之下，其双腿却有轻微颤抖状，真气运转下方才恢复如初，这就有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味道了。
赵伍承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发笑。
抖掉身上浮雪，微黑的脸庞因气血激荡而略微泛红，握紧双拳，大踏步掠向银面人，哈哈笑道：
“过瘾！再来！”
少年右拳在前，左拳下拉至腰间，以一个不知名的古老拳架为起手，双拳齐出，轰向银面人。
这两拳声势惊人，其中蕴含力道足以击穿俞国最坚硬的厚城墙！
银面人怡然不惧，迎向奔至眼前的少年。
双手手腕拧转，双掌如云朵般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内蕴气象！
银面人以双掌正面对双拳！
“彭！”
“彭！”
两声更为沉闷厚重的闷响几乎不分先后响起！
以二人交手处为圆心，一道道气浪向外扩散开来，周围竹林被气浪吹的竹梢已然贴地，喀嚓作响声不绝于耳，显然不知有多少竹子被折断碎裂。
“啊~~”
赵伍承好似一块破布般凌空混乱翻飞出去，夹杂着受惊般的呼喊声。
银面人亦是倒飞出去，双脚脚跟与地面接触，已是犁出两道深深的长坑。
“呕~”
银面人运气站定，喉咙翻滚间，终是未能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约莫三个呼吸后，赵伍承没事人似的大步走回来，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看着浑身颤抖不止的银面人，再次呲牙笑道：
“现在回答你，小镇很小，小镇很好，有先生有朋友。在小镇内，我见过鲜血，亦直面过死亡，生死关经历的次数我记不清了，所以受限于我的资质，境界可能还不够高，不过拳头的硬度还行，身躯抗打也耐揍。”
赵伍承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迹，语气郑重而又单纯：
“有一有二没有三，再来一次你必死。还有别想着跑，你跑不过我的。所以我只问你一遍，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还有，你为何要杀我？”
银面人身体仍旧止不住的抖动，感受到赵伍承话中的杀意，无声而笑，露出满是血迹的牙齿。
死死盯着少年的微黑脸庞，良久方才说道：
“赵伍承，自我入小镇起，到人妖通道重新关闭前，我是将死的你，你是活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