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删除
要不直接开房去吧——
五年前，他俩第一次见面，屈昂说的第六句话就是这个，何眠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还在为第一次约见网友忐忑不安，而这个人就能把什么事都说得很轻松。
他搓着手，像是在思考，其实脑子什么都没在想，空空荡荡的。
“走吧！”想到就做，屈昂熄火，拔下了车钥匙。
刚绕到何眠的那边，电话响了，来电是张乃宝，一个超级大母零。
跟大母零交往有一个最大好处——放得开，床上花样多不会枯燥，最重要的是——口`技惊人，该有的舒服一样都不会让伴侣少，唯一缺点就是有点缠人。
“老公~，干嘛呢？”
这种湿黏的口气，尤其是男人掐着嗓子学女人尖声细语的说话方式让人窒息，屈昂挠了挠脑门道：“没干嘛，堵车了。”
“你又和哪个婊`子出去玩不带我？”
他瞄了眼车里老实坐好的何眠，从哪个角度看何眠都跟婊`挂不上边，一时坏心眼就想逗逗这个男人，突然放大了音量，改了不耐烦的语气，温声道：“宝贝儿，你想去哪儿玩？”
何眠听到了这话，脊背僵硬住了。
电话那头的张乃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马炸开了锅，破口大骂：“啊啊！是哪个骚货在你旁边呢！我打死他！”
“行吧，你不想出去玩，那我改天再约。”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
他弯下腰朝车窗里瞧瞧，何眠迟迟没动静，坐在车里连坐姿都没换，眼眶染了一圈的红。
屈昂本就没什么耐性，一拉车门，往下拽何眠：“下车吧！别把时间都浪费了！”
何眠也不知打哪儿来得脾气，甩开了屈昂的手：“对不起，陪我看病浪费你的时间了，送我回家也浪费你的时间了！”
第一次！真就是第一次，屈昂从何眠的嘴里听到了类似于恋人间的埋怨语气，有点懵，随即冷酷的说道：“咱俩是说这种话的关系吗？”
何眠垂下头，看着自己膝盖上搓白的布料，忽然鼓足勇气仰脸问道：“我要是不跟你做`爱，你就不见我了吧？”
“不做`爱做什么？”
“有很多事想做，我想看看电影，吃吃饭，逛逛街。”
这样的要求对屈昂来说简直是痴心妄想。
现在的屈昂非常后悔送他回家，搞得这家伙得寸进尺：“你以为你是我的恋人吗？”
何眠原本强行撑着的脊背瞬间塌了下去，他知道屈昂不是一个会因为同情别人就去勉强忍耐的人，也很清楚，这人从不会同情自己。
如果是以前这种话他绝不会说，但现在，他想着，我已经是一个绝症患者，任性一下也可以吧？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以为我是！”
说完立即低头看自己脚尖，今天为了见屈昂他特意穿了一双最贵的鞋，但这种小事，屈昂是肯定不会注意到的。
手指不由自主的放在嘴边啃咬起来，何眠有这样的习惯，遇到什么事，一紧张就会咬指头，指甲被他咬得坑坑洼洼，短的不能再短了。
屈昂震惊的盯着何眠的发顶，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拳头捏紧，狠狠砸在了自己的车盖上，要不是看在他是一个病人的份上，这一拳肯定是要砸断对方腮帮子的：“对不起，那是你的错觉！拜拜！”
屈昂气得不行，想开车迅速掉头离开，又在堵车走不掉，绕着车转了一圈，火也没地儿撒，索性车也不管了，径直穿过马路到对面打了一辆出租车。
等何眠抬起头的时候，屈昂早已经离开半天，他孤零零的站在迈巴赫旁边，怎么都不肯走，可屈昂再也没回来。
堵车结束，前面的车已经开远了，迈巴赫还没动，后面的车不断按喇叭催促开车，后车司机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已经被堵车熬得没了耐心，张口就骂：“草你妈！还走不走了！”
何眠无措的说道：“再等等吧，司机离开了，一会儿就回来。”
“等个屁！都他妈几点了！”
后头排了一长串的车，都气得直按喇叭：“前面干什么呢！淦！”
整条马路因为屈昂的迈巴赫挡路起此彼伏的响着喇叭声，不绝于耳，像一道道催命符，不断的往何眠耳朵里撞。
终于，他的镇定被一击即中，溃不成军，蹲下身用双臂抱住自己痛哭了起来：“啊啊啊！”
后车司机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人，见他一个瘦弱的男子这么哭，也是吓到了，语气瞬间缓和不少：“那我再等一等——”
其他司机下了车，说道：“喂喂！你哭也没用啊！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回来啊！”
“他不会接我电话的——”
有机智的司机拿起电话给屈昂留在车窗上的挪车号码打了过去。
不过一会一辆拖车开了过来，下来几个人三两下把车弄上了拖车，拖车载着屈昂的迈巴赫扬长而去。
司机们上了车，驾车离开。
何眠望着归于平静的马路，车辆畅通无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那些小小插曲根本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他的情绪对屈昂也不值一提。
拿起手机，他打开微信，看到特别关注里除了奶奶和妹妹，还有一个屈昂，给对方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拜拜。
盯着屈昂的头像，屈昂的头像就是一个玻璃瓶子，瓶底有几个沙粒，瓶口用塞子堵得结结实实，他曾经因为这个头像右下角的红色小1多次激动不已，每天每天都在等这个头像的主人跟自己聊几句。
他等着屈昂回复自己，可始终也没有回答。
两个字拜拜还能指望对方回答出个花儿吗？
现在，他该跟屈昂道别了。
颤抖着手，按下了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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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他妈的！他竟然把我删了！”
“谁把你删了？张乃宝？娇兰男孩？还是墨尔本熊0？”一张斯文的面庞凑过来，往屈昂的手机屏上瞄了两眼。
“墨尔本已经回国了。”屈昂推开好友杨灿那张八卦满天飞的嘴脸，阻止他在自己的微信上窥视。
何眠那条微信他早看到了，就是不想回。
还拜拜，跟谁送别呢！
等他也想回一个更潇洒的拜拜时，对方竟然已经把他删除了，那个红点加惊叹号的标志差点晃瞎他的眼珠子。
要删也是我先删！
握着电话的手在抖，要不是旁边站着杨灿，他真能把手机扔出去撒气。
“谁这么有本事呢？能引发我们屈少这么大的情绪？”杨灿强忍着笑，为了维持来之不易的友谊，在好友肩头拍了拍。
“谁也不是！”屈昂把手机揣进了衣兜，这个很平常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他想起了何眠把士力架放进口袋的动作，本来要放进裤兜的，又攥回了手里，更加恼火了。
杨灿指头在空中画了画，然后往屈昂鼻子上一点：“是那个小绵羊吗？任你宰割的那个——”
任你宰割四个字终于让屈昂心里好受了点，啐了一口：“操！晦气！”
“哎哎！这是医生办公室不允许随便吐痰！”
屈昂环顾四周，除了几台电脑，这个办公室冷冷清清一点活气都没有，桌子上都没有人放个多肉植物或者小摆件，干医生这活儿的，真就是毫无情`趣，他这一口吐沫可是给这个屋子制造活体了。
“你确定这里是办公室不是停尸房吗？这么冷！”屈昂搓了搓肩膀，跺了跺脚。
杨灿白了他一眼：“医院可没有闲钱给你春天开空调！”见好友故意扯开话题，杨灿是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的，“你被小绵羊甩了？”
“放屁！他是得癌症了怕拖累我才跟我分手的。”
“你俩不就是上床睡觉的关系吗？还不过宿的那种，你给他花过钱吗？还拖累？真搞笑！别美化自己了。”杨灿猛地停住话头，后知后觉道，“小绵羊得了癌症？什么癌？直男癌吗？”
“什么淋什么瘤，名字挺长一堆，没记住。”
“你他娘的真冷血！应该是淋巴瘤，行，专业对口，来我们科室看看吧。”
“他已经拒绝治疗了。”
“疯了！如果是一期二期可以化疗或者放疗阻止扩散的。”
屈昂漫不经心道：“好像已经扩散了吧——”
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杨灿不禁同情起了那个小绵羊，杨灿郑重的看向好友：“屈昂你想没想过，五年对你意味着什么？要知道你任何一个炮友都没超过三个月，就算是正式交往的对象，也没有一个人超过三年，这可是最高记录了。”
“有什么好想的？他最好用，随叫随到，方便。”
“你这德行啊，他忍了你五年，这回患病下定决心了，苦日子也该到头了。”随即就像扫苍蝇一样摆摆手，“快滚吧，老子要写论文。”
踢踢杨灿椅子腿，屈昂道：“硕士结业论文么，你一个本科生能进淋巴科，不是拜我所赐？”
“不靠你，以我爸的关系早进三甲公立了，还用在你妈一个小破私立医院里混日子？”
“哎呀！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屈昂回手拍了一把好友后背。
“对了，宋院长让你晚上回家吃饭。”
屈昂错愕：“为什么我妈不给我打电话说呢？”
“她手机丢了，不记得你的号码，就让我转告了。”
“……”
“车借我开！”屈昂气得摔门而去，杨灿瞧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是什么艰难困苦的家庭环境啊。”
这一路他都在想着何眠，越想脑子越紧，仿佛皮筋勒头，为了让脑子松点劲儿，点开广播，播报的是一段城市新闻：“关于最近接连几起的溺水坠楼案件，经调查，属于自杀，在这里我们呼吁市民在关心身体健康的同时，也要关心一下心理健康——”
自杀？无聊！
他换了一个台。
放的是薛之谦的《你还要我怎样》，今天这个电台是绕不过薛之谦了，他也躲不过去了。
‘我还在逞强说着谎。’
‘也没能力遮挡你去的方向。’
‘至少分开的时候我落落大方……’
薛之谦就那么娓娓唱来，仿佛在讲述自己，又像是在劝说别人。
心口猛窜上来一股气，屈昂狠砸两下方向盘：“何眠！你倒是落落大方！”
五年，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