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亡者归来
大人们的步子大,腿脚也快,就我摔在地上捡长命锁的一下功夫,他们已经把栓子抬进镇卫生院了。在门口则又围堵了一大群人,为什么进去呢?那还是被大白褂子给挡在了外边。我硬生生地挤到了前面,只见地上铺着一个白色的床单子,栓子就躺在上面,正在被一个戴眼镜的大白全身检查。检查了还没两分钟,这个眼睛医生就连连摇头,对栓子他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现场的人太多了,也没有听清是什么,只看见栓子他爹,一个健壮如牛的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跟我似的眼泪不要钱地挥洒,不一样的就是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头发。那哭声是真的大,眼睛都充血了,最后还是被村里的几个大人把手给硬掰开了,才消停了下来。我想要走到栓子他爹身边告诉他栓子叫上的指印,可还没有靠近,就被镇卫生院的护士给拦在了外边,对我连连摆手,示意我不要出声。确实,都这个时候了,我一个孩子再来添乱就更招人厌烦了。再扭头看向栓子,他的脸彻底青紫了下去,甚至还看到他的北部已经有了红色的沉淀,好奇心地驱使下,又一次看向了栓子的左脚踝。正是因为谁都说看不到,他脚踝的指印,唯独我能看到,可是,这一次再看,我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刚才栓子左脚踝上如此明显清晰的指印,竟然消失不见了……这是我最大心理阴影了,不久前,我还看见一个女人拉着栓子从他家出来,那时候脚踝上的指印清晰可见。也就一顿饭的功夫,指印就没了。大人们也没有多停留,只是村里的一对大叔大婶蹲在了栓子他爸跟前,和声和气地劝了良久。栓子他爸才有了一点力气,能站起来一点点往外走了。接着,又是这伙大人把栓子抬回家里去了,镇卫生院的眼睛医生说来晚了,还是回家办理身后事吧!尚且年幼的我,已经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对死亡的具体概念还不明白,还傻乎乎地以为,是那个拉着栓子走的女人带他出远门了,以后不会再回来,见不到爹娘、见不到伙伴,就像与我们隔绝了没出现过一样。那时候的我,心里只有伤感,还有就是哇哇的大哭,舍不得我们的带头大哥就这么走了。而对于,所谓的脏东西的恐惧,我想是因为我这双晦气的眼睛吧,毕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眼不见心不烦,看见了不该见的,也就是未知的事物,自然忌惮三分,就跟黔之地的老虎见了驴一样。哭归哭,闹归闹,反正以后再也见不到我追着屁股玩的栓子哥了,那就想着赶紧溜到他家里面,再见最后一面,顺便说声再见什么的。直到,我再去了栓子家才发现他家彻底乱了套,院门口围了很多四邻的街坊。栓子他爹没有进去,蹲在院子门口,眼睛又红又肿,还不时滑落些泪水,时不时地拿脑袋撞墙,嘴里不知道念叨些什么;栓子的娘两腿一盘坐在院子里面哭得失了声,合不拢的嘴巴还挂着哈喇子,我娘还有几个大妈在边上一个劲儿地安慰,哭多了泪干,嗓子也哑了,只剩下吱吱呀呀地干嚎。除去了栓子的爹娘,村长和几个长辈才张罗起来了丧事的置办工作。我充分发挥了小孩子体形小巧的优势,从人堆里挤了进去,跑进了内屋。这时候,栓子已经换上了一声新衣服,但他的脸上盖着一块四方白布。都知道办喜事,新娘子脸上要盖红盖头,可为啥栓子要盖个白盖头呢?那时的我还小,不懂白事的道道,就把盖在栓子脸上的白盖头给掀开了,他的脸依旧还是铁青铁青的没有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没有了进气和出气,所以,大人们才认定了他已死。“造孽呀!白富国,我他妈砸死你!”
院子里的栓子他妈突然暴跳,也顾不上被柴火烧得发黑的灶台砖烫手,抄起来了一块灶台砖就冲向栓子他爹狠命砸去。只瞄准了栓子爹的头,没注意到院门的上梁,但是力道却很足,实木梁被转一下子就拍断了。“白富国,你个挨千刀的,你把我儿子打死了,都怪你,有你这么下死手打孩子的吗?你还我儿子命来!”
栓子的妈疯了,脸红脖子粗地嘶吼着。见地上还有劈柴禾的柴刀,就一把将柴刀拎在了手里,抡圆了臂膀,大声咆哮:“儿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老娘跟你同归于尽,咱们一起下去陪孩子去。”
这架势可真够吓人的,栓子他爹倒是不躲也不闪,可是院子里的街坊邻居可吓的不轻,不敢怠慢,一下子冲上来了好几个,才把失控的她生拉硬拽地扯回屋子里了。我吓得赶紧把里屋的门关上,就这样,我在门口还听见她吱呀乱叫:“放开我,你们把我放开。白富国,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了我儿子,我不活了,你也别想活!”
就栓子妈这疯狂的模样,我不敢开门了,没准这个疯狂的女人一时失控,把我给活劈了。现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只有我还有凉透了的栓子,看着平静犹如睡着了的栓子,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虽然,他没少欺负过我,但他也没少带我一起玩来着啊!我看栓子的左边的胳膊上落了灰,有点脏,就想着伸出去给他擦干净了。毕竟,栓子一直就是个爱干净的娃娃,如果他真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肯定不想这么脏着去吧?这时,我有意识地把自己那后背破了个小洞的背心脱了下来,抓做一团,踮起脚尖,使劲儿地朝着栓子的左胳膊那里够去。我那光溜溜的上半身已经跟栓子的尸体贴上了,挂在我脖子上的长命锁自然而然也就贴住了栓子,长命锁在他交叉的双手前来回摩擦。突然,栓子那紧锁的双目张开了,与此同时,他双手还把挂在我脖子上的长命锁给扯了下来。接着,腾得一个打挺坐直了。恍世的一个惊吓,我摔了个屁股蹲,床头柜子上的茶壶也被碰倒了,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这么大的动静,把屋内和院里的人都惊动了,全都挤进了这屋子里。“栓……栓子……栓子,行啦……”栓子他妈吃惊地一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