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十二年弹指一挥间
“陈同志——”
许荔枝扣住她胳膊，微笑着摇摇头，像只鸡仔一样被陈裴年揪住的小子，拼命挣扎，季淑芬还是头一回在儿子眼里看到害怕。
“放心，他有分寸。”
季淑芬嘴角嗡动。
村子的人对陈裴年评价很高，她忍痛别开视线请许荔枝进屋。
“地方有点小，你别嫌弃。”
季淑芬勤快用袖子擦了擦椅子，忐忑请她坐下。
房子外面看着很破。
进来一看，破的没边了。
头顶横梁倾斜，屋顶破了个大洞，脚下还是灰扑扑的泥地，用帘子隔起来的里间是卧房。
这还是村子里看她实在可怜，给她拨的房子。
虽然穷，但家里被打扫得很干净。
“第一次上门，空手来不好意思，给你们带了点吃的。”许荔枝把提在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
季淑芬被晒黝黑的脸庞，明亮的眼睛充满惊讶，“那怎么行，你快点拿回去。”
“我们给你添的麻烦已经不小了……”
她读过书，明白先礼后兵这个道理，表情更害怕了。
恭恭敬敬倒了杯水给她，也不敢坐下，局促不安须臾，哽咽道：“小许同志，求求你宽限我几天，我一定把钱还你。”
“我不是来要钱的。”
许荔枝于心不忍，手指敲敲桌面，“坐下说。”
季淑芬才二十八岁，就被现实折磨的心力交瘁，双手因为没日没夜的干农活，又黑又糙，说四十岁都有人信。
“这是什么茶？好香啊，还有点味甜。”
“晒干的椴树花——你喜欢吗？我家还有很多。”她紧张道。
喝不起茶叶，每年椴树开花的时候，她就会去收集然后晒干收藏，有客人来就不会显得这么寒酸——
十年了，许荔枝是这间屋子的第一位客人。
“你不用紧张，几块玻璃而已，谁家孩子没有调皮的时候。”
“再说了，今天小齐动手他也有不对，我应该替他道歉。”
“不不不。”
季淑芬不知所措，“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江河有错在先，小齐那是正常反应。”
要换了村子里的任何一户人家早就冲上门动手了，陈家还算是能忍且讲理的，季淑芬庆幸。
“这钱本来刚才我也准备去给你的，没想到你们先来了。”她把皱巴巴的五毛钱递了过去，许荔枝看了眼没接，道：“你的茶很好喝，坐下一起喝吧。”
“你先收钱！”她执拗的坚持。
许荔枝点头笑了下，大方收下，季淑芬松了口气，唯唯诺诺坐下。
明明是自家房子，她却紧张到收好衣角，生怕挨到许荔枝玷污了这个美好的女孩。
“我听牛婶说你这几天都去帮忙掰苞米，很累吧？”
许荔枝带的是自己做的点心，季淑芬彷徨失神，“没人问过我累不累，我都习惯了。”
“这是栗子糕，我放了点糖，你尝尝。”
季淑芬看着一叠精致的点心咋舌，“你做的？这也太好看了，都舍不得吃了。”
“不过我不能要你东西。”她忍住了，生怕许荔枝下一秒就开什么条件。
这么深厚的防备心，全是这么多年过来的经验。
望穿她脸上的疲惫感，许荔枝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可怜，微笑道：“都是同一个村子住着的，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哪儿分的清楚。”
她的谈吐举止很让人舒服，完全不像别人传的那样不堪。
十分钟后，季江河红着眼睛进来了，扭捏不甘的跟许荔枝道了声歉，季淑芬简直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许荔枝也略显诧异。
毕竟陈裴年不像是很会教育孩子的人——而且还是立马见效的这种。
“荔枝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知错能改就好。”许荔枝平静道。
季江河小心翼翼掀起眼皮又秒塌了回去，声音哽噎，“我不该骂你狐狸精，你原谅我吧。”
季淑芬震惊加错愕。
这是她儿子？？
要知道他从小就顽劣不堪，自己什么威逼利诱都使过了，都没陈裴年这短短十分钟见效！
“陈同志——”
季江河浑身一哆嗦，眼泪浸湿眼眶，“陈叔叔，我道完歉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说原谅你了吗？”
男人沙哑的嗓音沉沉压下，季江河眼泪哗哗掉，上前半步诚心握住许荔枝的手，“荔枝姐姐你能原谅我吗？求求你了。”
要说孩子都是天真烂漫的，可季江河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像——
那双善于作恶戏弄的瞳孔，浮现着与年龄不符的虚伪歉意。
他小小的手像毒藤蔓一样紧紧依附自己，许荔枝有点惊悚。
“江河！”
季淑芬一声低吼打断了她的思绪，急忙起身抽回儿子脏兮兮的手跟许荔枝道歉。
“没事，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许荔枝安抚她紧绷的神经。
“江河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砸我们家窗户吗？”
季江河啜泣，小声说：“因为我讨厌你！”
“我爸爸就是被狐狸精勾走的！”
“江河！”
季淑芬心脏被戳，慢慢红了眼，“这是个误会，小许姐姐是好人。”
季江河小小的眼眸闪过情绪，下一秒又顶不住男人的威严嗫喏唇，“是王清清请我喝汽水，让我这么做的，那些话也是她教我说的！”
许荔枝跟陈裴年对视一眼，皆目无波澜。
麻了。
“什么！你这孩子？”
她羞愧直抹泪，打已经打麻了，没用。
“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王清清，不关我的事！”季江河小声抗议，季淑芬率先听不下去，克制绝望的语气叫他进里间去。
季江河巴不得，“哦！”
没教育好孩子，无颜的季淑芬双腿一软要给她跪下，许荔枝眼疾手快把人拉住，“你这是干什么？”
“小许同志，陈同志，玻璃跟盖窑子的钱我一定会还你们的，请你们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季淑芬含泪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还有人会信任自己，过了几秒重重点头，破涕为笑，“谢谢！”
许荔枝得到自己要的信息后也起身告辞了，季淑芬让她等等，转过身在靠墙断了一个桌子腿的歪斜柜子里，拿出一整袋风干好的玉米须给她。
“我收集了很久的，都晒干了，泡茶很好喝的，消肿对身体好。”她越说越小声，怕许荔枝拒绝，怕自己自作多情难堪。
好在对面的少女微微一笑暖了她的心房，认真夸了句，“你懂得真多，好厉害呀，我回去就泡上，谢谢。”
不知道多少年没听到夸奖自己的话了，不，这村子里就没人愿意跟她正常说话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季淑芬两行泪下，时间过得真快啊。
十二年弹指一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