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尽职尽责
完成每天都重复的工作,我迎来了今年第一个星期五。
从前两天余寒来医院拿报告之后,我俩几乎就没怎么碰过面。
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反正这两天的患者挺多,平常的工作量也加大了不少。
晚上基本上回来的很晚,倒头就睡,还错时回来,压根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今天是今年第一个星期五,虽然明天是周末,但今天依旧不能懈怠。
然而下午,一个触目惊心的事件还是发生了。
没有预判,没有前兆,在大家放松时,突然发生。
门外好几辆救护车的响声叠加在一起,交替着来回跑。
我正想着去汇报今天的情况时,看到大批的孩子覆血而来。
有的孩子哭闹着,喊着疼,要找爸爸妈妈。
有的孩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无论怎么吵也吵不醒。
我叫住奔跑的蒋沅沅。
“蒋医生,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孩子?”
“哦,这会正好是放学点,孩子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突然冲向学校门口的人行道,好多孩子都受伤了。高医生你去治疗那些严重的孩子,剩下的交给我们。”
“好。”
于是,我们便分头行动。
受伤的孩子都分受伤程度,每个孩子都有一个专属的颜色标签,而我要救治的,就是拥有红色和黑色标签的。
规划好空间,我唤醒异能尝试着去救治。
标签为黄色的,都被送到手术室了。
剩下哭闹的,就是绿色标签的。
孩子的哭声和惨叫声回响在整个医院中。
春风拂过大片孩子上方,擦不掉脸上的血,便只好帮他们复原身体。
紧接着,又送来了几位受重伤的人。他们看起来比这些孩子高出很多,估计是老师。
当场死亡的人,为了希望,同样被送了过来。
请和那些孩子一起哭起来吧,喊着疼痛,叫着此刻自己最希望出现的人。
可是,家长呢?
或许这些老师当中,也有家长吧。
但是我不能一下子全都治愈好,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大量的春风。
我会尽力,像当初在警局时一样。
但这时候,我没有时间去休息了。
我来回走动,尽量让春风覆盖到所有范围中。
还有几个受轻伤的孩子跑过来,找着自己想找的人。
我没有赶走,这样正好,我的春风也能涉及到他们。
人员不断输送,不知不觉中,大厅已经满满当当。
没办法,部分受轻伤的孩子只好转移地方,腾出空地。
几分钟之后,这些受重伤的人终于醒过来了一部分。
而我还在不停地释放异能。
此刻医院全员出动,共同奋战。
我心里只想着治好他们,完全不理会超负荷所带来的不适。
我突然发现没有孩子进来了。
估摸着大概来了四十多人吧。
我本以为是没有伤者了,直到一位手上全是血的护士跑过来,道:“高医生,不知道怎么回事,门外来了好多记者,患者都没法进来了。”
我顿悟这不是没有伤者,而是被堵住了生路。
“我去看看,有些患者已经痊愈了,你再帮忙检查一下,谢谢了。”
话音刚落,我奔向门口。
我看着好多摄像机和麦克风在门口闪闪发亮,被保安拦截着,吵吵闹闹,离我仅十几米远。
我没有停止释放异能,来到门外。
“是高医生!”
我的出现,让记者更加疯狂,闪光灯不断向我涌来,记者的麦克风像是抓救命稻草,奋力往前伸。
“高医生!面对这次事故,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高医生!请问您怎么看待网络上对您的风评?”
“请问高医生!为什么杨悦医生成为了医院的院长?这其中杨悦医生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高医生!您能展现一下您的异能吗!”
“请问高医生!余寒警官是否真的和您居住在一起?您能详细说说为什么吗?”
……
那一刻我才知道,不是没有记者,而是早已蓄势待发的记者热潮,在此刻爆发了。
不是突然袭击,而是蓄谋已久。
我没有义务回答他们的问题,但我有义务去救人。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实在不可思议。
我缓缓道:“你们知道你们现在的样子,已经抹黑了整个淮霖吗?哦不,整个国家?整个世界?整个人类文明?”
我偷偷攥紧了拳头。
“你们知道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吗?这里是医院!是救人的地方!是挽回生命的地方!不是你们的发布会!”
我吼着,大喊着,即使我的声音盖不过记者的声音,我还是尽力去喊。
渐渐的,医院内孩子的哭声逐渐明显、清晰。
我指着医院里边,道:“里面躺着的,是本应该放学回家的孩子,是拼命保护他们的老师、家长!就因为这些老师家长保护这些孩子,自己才躺在这里!而你们呢?为了你们的这点采访,堵住了他们的生路?你们不觉得最应该采访的是你们自己吗!”
又有一批伤员在记者身后赶来。
“要采访去你们的发布会,去你们专门采访的地方,别在这里挡着人家救命!给我让开!”
说完,记者群涌动着,让出来一点空间。
我没有时间和他们折腾,转身回了医院。
都说这个社会美,它到底美在哪里?
是浑身浴血的人民教师?还是不顾生命爱孩子的家长?
有奋力去救治的医生吗?
有指挥让路争取时间的警察吗?
有明事理、乐于帮助的人民群众吗?
不知道。
挽救一个生命,需要什么?需要我们去奋力拼搏,和死神去抢人吗?
需要,但不止需要这个。
仅凭我们,是无法做到和死神抢人的。
人类是群居动物,做任何事都需要所有人的支持。
医院大厅从来没那么热闹过,至少我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大厅。
所有人都在忙碌,无一例外。
有些伤员痊愈需要再去做检查是否真正痊愈,空出来的床位便让给了新的伤员。
我渐渐头晕起来,呼吸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注意力慢慢集中不起来。
我喘着粗气,望着一览无余的伤员,贴着各式各样的标签,唤着我的名字。
春风没有停止,我没有歇息。
伤员不断康复,互相安慰着,欢呼着。
我没心情听他们的感谢,也没时间关注他们的感情,我只能拼命去释放异能,让春风去治愈所有人。
对,就这样,下床跑向自己想奔向的人。
我感觉我的肺内气压完全不稳定,搞得我有些恶心上头。
我偷偷捂住了嘴,试图咽下这份恶心。
我用力撑住自己的身体,感到头上的虚汗冒了出来。
嘶嘶的耳鸣声逐渐响了起来,像一根细线穿过我的耳膜,绷直,从右耳进,直线从左耳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咽口水频繁起来,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渐渐支撑不住。
有人注意到了我。
“您…您就是高粱医生吧?”
我寻声转头望去。
“我是这些孩子的老师,谢谢你救了我们。”
我微微摇了摇头。
“那个……您没事吧?看着您不太舒服呢。”
“我没事……我没事……”
我不停地摇头。
“高医生,您休息一下吧,可以让其他医生来啊。”
“不行……不行……大家都在奋力挣扎……我不行……不能休息……”
“您的嘴唇都发白了,脸色很不好,先休息一下吧。”
“不行……不行……”
我自言自语着,脑子一片混乱。
春风怎么也用不够,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怎么也用不完。
我眼前的景象如同幻影叠在一起,时而分离时而重合。
我渐渐看不清东西了。
“高医生?高医生?”
一阵恶心让胃里翻江倒海,我咳嗽两声便从嘴里吐出来什么东西。
有些发甜,但满嘴腥味。
我微微睁眼,发现我半跪在地,眼前一小块红色液体瘫在地上,微微反光。
周围的人能过来的都过来了。
我抽出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抹了抹额头的汗,然后从旁边想要抓着什么东西奋力站起来。
我抓到了什么,努力支撑着自己。
“高医生,要不休息一下吧。”
我脚下像踩着无尽的棉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头晕脑胀,眼前的景象被一片白花花的纸片挡住了。
侧身的一阵疼痛,我发觉我已经倒在地上了。
眼前的模糊逐渐化为乌黑的空间,周围的吵闹声逐渐消失。我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
从释放异能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二十分钟。
这比上次在警局用异能,时间长了将近两倍。
超负荷太严重,加上这几天休息也不好,最终导致昏厥。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神志不清时,部分春风也奔向了我。
而我浑然不知,毅然坚挺了二十分钟。
即使有春风,我还是支持不住昏倒了。
此次事故总共八十七人受伤,其中学生五十九人,教师两人,家长十四人,行人十二人。
受危重伤以上共五十二人,经抢救全部转危为安。
其他人也获得相应治疗,八十七人全都获救。
抢救完毕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松了口气,一个个累倒在椅子上,身上的制服还覆盖着几处血迹,但已经懒得换了。
我还打着点滴,脸色逐渐恢复过来。
等我睁开眼时,天花板上温柔的灯光照着我。
我突然想到下午的事,慢慢坐起来,晃了晃脑袋,刚想下床就看到右手被打着的点滴。
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醒那么快啊。”
我被吓了一跳,猛的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却因转的猛烈又产生了一阵头晕。
“医生和我说要一两天的,你倒好,不到半天就醒过来了。”
“老余你怎么来了。”
余寒耸了耸肩。
“我今天早一会下班,回来看你不在就打了个电话,你同事接的,说你晕倒了,我就过来了。”
“几点了?”
“呃……十点半了。”
“老余,你帮我叫其他人过来,有几个孩子我没治疗完,我……”
“停,我不叫,你歇会吧。”
我诧异地看着他。
“你还好意思说我老是工作不注意身体,你不也一样,你好好歇会吧,大家都没事。”
“可是……”
“闭嘴。”
余寒走上前直接把我摁回床上。
余寒指着我道:“别动,我去叫人。”
“我没事了,这不都醒过来了吗。”
“你再动我就给你绑床上哈。”
我无奈的撇了撇嘴。
余寒出门便去找了护士。
我再次召唤异能,偷偷治愈了自己。
我盯着右手,特别想把这个针拔出来。
我先暂停一下,我把那些孩子治疗好了我再回来接着输液。
不到一会,余寒带着护士来了。
“就是这货把活儿都揽自己身上然后昏迷了的。”
护士尴尬地笑了笑。
我直勾勾地盯着余寒。
“你有病啊,你跟人家告什么状啊。”
“嘁。”
护士并不觉得我有检查的需要,但药不能浪费,便和我说:“高医生,打完这瓶就算了吧。”
“还剩好多呢,我不想打,我好了。”
“就这一瓶,很快的。”
“别人一打就打三个多小时,我昏迷这么长时间手都打肿了。”
余寒看不下去了,道:“人家让你打完你就打就行了,别浪费。”
我抬头看了看吊瓶,道:“我喝了行吗。”
余寒伸手推了下我的肩膀。
“那个,我看着他吧,您先去忙。”
“哦,行。”
那位护士稍微调整了下点滴的速度就离开了。
“她给我调慢了。”我告状道。
“哎呀行了,你歇会吧。”
“我好了,没事了。”
“别浪费药,又不要你钱。”
“要的你的钱啊。”
“医院给你报销。”
余寒懒散地坐到床边,把腿放上来转过身看着我。
余寒刚要说话,我便直接发问:“老余这个事你管吗?”
余寒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啥事都是我管。”
“好吧。”
“我还不太清楚嘞,发生啥了。”
“啊?他们没和你说吗?”
“光知道发生了场车祸。”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就下午五点半左右吧,我想去汇报工作来着,然后一楼突然来了好多孩子,我一问才知道,这会不是放学点嘛,那些孩子在学校门口的人行道上放学回家,然后有辆车突然冲过去了,有多少人受伤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受重伤的人很多,还有当场死亡的,还有好多大人,老师啊,家长啊,路人啊……”
余寒微微摇了摇头:“八十七人受伤,有十多个当场死亡的。”
“啊?这么多啊。”
余寒表情凝重地看着我,道:“高粱你已经很厉害了,八十七人没一个死的。听说你累的都吐血了,我觉得你应该歇歇了。”
“还有没康复的呢……”
“明天再说吧,反正这个时候那些孩子也应该睡了,明天早上他们还得做检查,做这个那个的,你打完这瓶再说吧,明天周末,不着急。”
我望向天花板,叹了口气。
“你好好歇歇吧,正好我明天也休班。”
“咱俩在医院睡啊?”
“啊。”余寒应了一声。
我盯着缓慢的点滴,又叹了口气。
余寒改坐墙边的椅子上,头往墙上一靠,同样叹了口气。
“我眯一会。”
我看他闭上眼了,想着要逃跑。
过了几分钟,我估摸着余寒一动也不动估计是睡着了,我偷偷起身,把手上的胶带偷偷拆下来,一下把针拔下来,插进瓶子里。
我用了下异能,把手上的小红点消下去了。
然后慢慢悠悠地下了床,穿上鞋便悄声离开。
走到门口,便一溜烟跑了。
余寒听着声,睁开眼看着床上空无一人,无奈地笑了笑,又转头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