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客
金边吊兰的叶子迎着窗边柔柔吹进的的风,在不安的摇曳着,矜持的颤动着。正如女人能切实感受到面前的男人与她之间的感情亦是摇摇欲坠。
女人已经五十多岁,既岁至半百,便早已不再拘泥于渐渐逝去的美丽,可从眼角眉梢之间仍能窥见从前风华绝代的美貌。
她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你许久未来见我了!我真的很高兴!”含羞间不自觉用手摩挲着手中的方巾。
它并不是突兀的出现在女人手中,男人进门之前这个方巾正被勤勤恳恳的用来擦拭屋里的陈设,似乎是为了呈现一个崭新整洁的环境来取悦即将到来的男人。
女人眼角眉间洋溢着期望的温柔,男人的脸色却阴沉的吓人。
看得出来,这个简陋狭窄的房间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孕育浪漫与真爱的温床,男人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排斥这个地方,在他的内心拒绝呼吸有这个女人存在的空间的空气。
沉默片刻,男人知道他必须回应这个女人的热情,于是开口道:“你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
“是的!每个见到你的日子里,我都是最幸运的女人!”女人高兴的回应道。
男人拒绝了女人恭迎他入室的好意,自顾倚在房门边点上一支烟,女人的神情此刻却有些惊颤。
“我告诉过你要戒烟,你怎么没有听?”女人责怪他。
在吞云吐雾间,男人幽幽道:“抽烟又如何?”
女人想了想,转过身走到窗前:“烟雾会熏坏我的吊兰的。”
她打量着眼前的翠绿的吊兰有些失魂的自言自语:“你以前还在做实验的时候从不抽烟,那会很危险。”
听着女人重提往事,男人只觉厌恶,他皱起眉头吮吸完对她的最后一口耐心,在尾端急剧燃烧的火星由暗变明,火光发亮得同他灼人的眼睛一般。
香烟扔在地上,男人正想抬脚踩灭,而女人的余光迅速瞥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把一杯水精准利落的迅速泼向地毯,烟头的火星被浇灭了,几乎是一秒间,动作行云流水。
男人有些不可置信露出诧异的神情,房间里开始蔓延起奇怪的氛围。
女人率先打破了尴尬,笑着说:“晚饭吃鱼吧。就做你拿回来的那条你说好吗?”
看起来她很喜欢做菜,她积极的跑到厨房里,将砧板上的鱼扔在洗手池里洗净。
男人主动提问:“什么鱼?”
“就是你和老陆从河边钓回来的那条啊,那天下着雨你们还去钓鱼。有时候我真想你远离老陆,他都有了孩子还不务正业”女人虽在抱怨,语气依然很高兴,“他哪里比得上你啊,你那么优秀。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男人的神情却越来越严肃,接着追问:“那你还记得老陆的妻子吗?”
“记得啊!那是个美丽又善良的妇女,每天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家务什么的,并且是个很热心的女人,她对身边的邻居都很友善。”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扭过头吃醋嗔怪道:“干嘛提她。”
男人走近她,听见她对着砧板上的鱼喃喃自语:“怎么处理这条鱼呢。”手上握着一把刀对着鱼比划打量着。
“我知道了,应该先从这里划一刀。”说着她举着尖刀,小心翼翼的在鱼鳃附近扎了下去,男人此时看着她的表情却不合时宜的变得震惊且十分扭曲,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接着问道:“然后呢?”
女人丝毫未察觉,砧板上的鱼死目呆滞,却带着惊恐,一如背后的男人的目光。她专心致志的思考一个难题,像是决定一块布料从哪里开始裁剪一样犹豫不决。
她最终得出了答案:“先切掉鱼头吧。”然后她照实做了,当她有了头绪后,熟练的犹如机械操作一般,女人自然流利的说了出接下来的步骤:“然后就是去掉鱼尾了,再从这里拦腰切断,这样就方便下锅了,你说是吗——”
她无意回头,却发现男人面色狰狞的站在她的面前,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表情复杂的难以捉摸,好像去辨认在发黄的旧墙沿上辨认已经斑驳的旧年新闻,可他眼里疯狂燃烧着腾腾杀意。
女人显然被吓住了,她脸色苍白,身体僵硬,试着呼喊什么,可是男人强大的气场压住了她任何想要发声的能力。
面前的男人像是随时要爆发的火山,如果他想要顺应感情上的强烈的冲动,随时迸发出巨大的愤怒,一定会瞬间吞噬掉眼前的女人。
可是男人颤抖着哑声道:“你终于说出来了……”
女人不再回答,她脑里迅速反应,眼前这个男人此刻犹如万丈深渊,若她接近一定会被卷入万劫不复之地,强大的求生信念支撑起她的神经,她悄悄摸上砧板上带血的尖刀,紧紧握住刀把以防面前可能发生的任何暴动。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瘫软在地上,不停的哀嚎着:“说啊说啊,你还做了什么,说你快说”
眼前的画面映在女人眼中,男人痛苦的大哭,眼里全是对她的愤怒和恨意,她身子发软,内疚之情像决堤一般,泪水从她眼里夺眶而出。
她走近男人,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埃文。”
“啪——”一个巴掌脆生生的在女人的脸上炸开,女人的脸颊应声发红。
还未等女人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把她扑倒在地,将她压在身下怒嚎着,双手像猛兽的利爪般扼上她的脖颈,女人觉得男人俨然一位恐怖死神,审判着死亡此刻必须将她摧毁,此时门口突然冲进来一堆医护人员迅速将男人从女人身上拉开。
女人面色因窒息变得通红,她的视线因为眼泪失禁一直朦胧着,模糊中她看得见男人好像正被许多人压制,然后她发现到男人已经挣脱重重压制,像猛兽暴起一样又向她冲来。
她的双手迅速攀上一根木棍,在男人扑向她的双脚的一刹那的挥下去,将男人重重的打在一旁,动作敏捷利落如此,看呆了一旁的医护人员。
这个女人的身手竟不像看上去那么软弱,不知道这是求生的潜能,或是她早已掌握的机械动作。
而女人此刻意识到自己拿到的木棍不是他物,正是一个输液架。
此时女人的思绪开始扭曲变化起来,哪里来的输液架?哪里来的医生?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
她四顾房间,这里分明是她住的简陋的一室一厨一卫之家。这里是厨房,那里是窗台,这个明亮温馨的窗台是她买下这个家的理由,她需要这点光亮支撑她躲避的不愿面对的过去。
那是她昨天买的吊兰。她记得她当时一看到这生机勃勃的绿色便心生欢喜。
可她的身体反应似乎和大脑脱节,而她惊愕的感受着这两种冲突如何在自己体内盘旋翻滚。
其他人尚未觉察之时,男人又慢慢清醒过来,他的头很疼,可是当他缓过神来,脑子里并没有消散他想杀掉女人的冲动,女人正好因为出神的思考未能及时反应,已被男人一拳砸倒在地,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拳脚殴打。
女人吃痛的抱着自己的头部,蜷缩起来像是一个被火焰烧掉的塑料袋,她像被抽掉灵魂一样,放弃做任何抵抗。
男人的殴打像碎石般快要拍碎自己的身体。或者她心里充满的疑问,这种未知的感觉令她疲惫,她此刻只想服从审判,坦然赴死。
她的意识消散之际,仍旧听到男人遏制不住的怒号,在说着什么:果然是你杀的!果然是你!
在场的人十分震惊,好像这一切脱离了他们原有的判断和计划。最终一群强壮的青年男士艰难的将男人拖到一旁,一个戴着眼镜和口罩的女人眼疾手快往他的脖子处注射了什么东西,在药物作用下的男人不一会儿就松开了女人,被马上拖出了房间,而女人也被送上了病床迅速被推出了房间,
几乎是推出房间的即刻,女人的意识重新聚起,可是她虚弱的神经只被一个问题牵绊着:我已经死了吗。
女人虽然闭着眼,也能感受到躺在床上眼前的天花板的灯来回交错变换,她睡着的地方四周都有人在说话,可她不想听说了什么。如果她愿意承认,她会立刻觉察这便是被快速推着通过医院的走廊。
可是她的判断失常,她无法相信从家里被送到医院只有短短的两分钟。
推着病床的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着急的说:“快请院长!”
又有一个女人说道:“先让瞿医生看一看!”
“我早说了那个男人也是个病人!”女人的耳边开始嘈杂起来,好像都在讨论男人刚刚对女人实施的暴行。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女人渐渐将这些话语拼凑,她开始明白自己可能是一个刚刚遭遇家暴的可怜女人了。
她想要沉沉的睡去,耳畔却回响着男人刚刚的话。
果然是你杀的。
我杀人了吗?女人十分困惑,她不明白相濡以沫三年的丈夫今天为什么会对自己大打出手,仅仅是因为太久未见了吗。女人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流下,滑过耳畔,湿漉漉的,她枕着自己的委屈与心酸慢慢入睡。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爱着一个男人,看不清男人的整张脸,大约知道他有一头金发,挺拔的鼻梁上压坠着精致的金框眼镜。
“明柔伊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男人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愿意。”女人在睡梦中应声,惊动了在一旁的医生,他惊异着过来看着她苏醒,女人感觉面前这个人十分熟悉,于是脱口而出道:瞿威尔医生。
“是的,明小姐。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