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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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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时分,病房的灯在晃动,漆黑的夜衬着诡异的病房,男人在被注射镇静剂后八个小时已经醒过来了。

    夜晚的病房,窗外月光照出的枝柏乱影映进房间里,犹如鬼魅,男人不曾察觉黑暗之中有个人影似乎等他清醒后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你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陌生女人的声音响起来,男人乍听之时有些失措,但这声音很熟悉,当人影向他走近时,借着病房的灯光,乔慧那张熟悉的脸和她独有的标识性的眉间痣让陆友平辨认了现实。

    陆友平头脑还有些发沉,乔慧双手揣兜靠在办公桌上,严肃的对他说:“你已经扰乱了我们的计划,我希望你回去马上通知家里人,你的病情不能再拖了,还是入院好一些。”

    陆友平失笑,淡淡的说:“我说了很多次,我没有疯。”

    乔慧不愿听他狡辩什么,她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感情如月光般倾泻,她的心意似这一轮寒月皎洁明亮落落大方的垂在天幕上,明明如此容易辨析,可她在乎的那个人始终不愿看清。

    “医院已经知道是我让你进去的,可能我会面临被撤职的处分吧……”乔慧并不生气而是柔情说道:“就算这样,我也会照顾好你,只要你愿意放下过去。”

    陆友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乔慧,我不想耽搁你。”

    “其实如果我不那么义无反顾的相信你,而是顺从我的理智,你也不会做出如此多的错事。可是你知道,只要你说我就会相信。”乔慧动情的说。

    “我没有做错,她已经承认了,她做了一切,我早就说过,一切就是她做的!”陆友平的语气越发愤怒。

    乔慧也忍不住跟他大声对峙起来:“我们在监控后面看到了,她什么都没有说,是你突然失控,还打算杀死她!”

    “你们果真看了监控的话,那你们怎么解释,她的反应,她的身手,跟她当初的说法根本就对不上,而且”陆友平的声音哽咽了,“肢解的过程那么清晰。”

    “够了。”乔慧冷冰冰的话打断他,“那只是她画的一幅画。”

    “你说的一切都是虚构的臆想。”乔慧无奈的拍了拍男人的肩安慰道:“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放下了。”

    陆友平不甘心的闭上眼睛,眼角晶莹闪烁着他的坚定,以及对追查真相坚持到底绝无商量的可能。

    乔慧见他这样也不忍再说什么,只好默默离开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房门被轻轻的关上,男人的目光也渐渐涣散,点燃香烟沉默的坐在床沿思考了许久,窗外有猫头鹰鸣悠悠啼叫,寒风骤起之时,男人心里涌上一份情绪,他长舒了一口气不自觉脱口道:“又是秋天了。”

    秋天的到来似乎昭告着他必须要做的某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已经悄然而至,至少在他的心底这么认为着。

    只要他能够做到这件事,他不惜将两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另一间病房,瞿威尔正为他熟悉的女病人检查伤情。

    两人未有言语上的交流,女人只是出神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

    “我没想到你还会再回来,明小姐。”瞿威尔先开口说。

    “我并不想回来。”女人说完心里一阵惊讶,她分明头脑很混乱,这个医生说的话很奇怪,而她下意识就对答上来了,像是老朋友一样在聊天。

    突然她的脑海冒出一个想法,而这个想法又很荒谬,不禁将她逗笑,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瞿威尔捕捉到她感情流露的一刻,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女人笑着说道:“我的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人。”

    瞿威尔手上忙碌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继续处理着手头上的药剂。他随口提问道:“有意思,你经常感觉得到她吗?”

    “只是今天而已。”女人轻声回答,然后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询问道:“埃文呢?”

    瞿医生一脸疑惑,似乎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女人于是解释道:“我的丈夫。”瞿医生明白了,说道你指的是今天打你的男人吧,女人似乎对被打的事情很敏感,眼睛垂了下去,咬着嘴唇酝酿了一下说道:“他以前并不打我。”

    医生的经验和专业素养告诉瞿威尔,他的病人很排斥今天的遭遇,所以他不想追问什么,但是他重点记下了“埃文”这个名字,然后直截了当的告诉女人那个男人被送到病房了。

    女人点点头,思绪若有似无的飘向窗外,墙上被风吹起的铅笔纸画飘动着,传来轻轻的唦唦声,似乎被缚住的蝴蝶努力想要摆脱冷冰苍白的墙沿腾飞起来。

    瞿威尔拿了一个笔记本坐到她的床前,例行公事的打开写了一些字,边写边问:“今天做了什么,说说看。”

    女人乖巧的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娓娓道来,只是回想到男人与自己厮打的事情,让女人无法说下去,巨大的打击似乎随时会从回忆里苏醒,并撕碎她的理智。

    瞿威尔有条不紊的记录着,然后他笑着扶了扶眼镜引导着说:“不开心的事情就别想了,让他过去吧。”

    女人有些笨拙的回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询问医生:“你们是来保护我的吗?”

    瞿威尔笑着点头。

    “埃文他生病了是吗,所以你们才跟着他,他伤害我,是因为他发病了,你们要冲进来制止他,是吗?”

    瞿医生沉住气,仔细记录着她说的话。对她提的问题暂时避之不谈,引导她说更多疑惑的事情。

    女人猛地想起自己防卫时拿起的那个输液杆。

    一个很突兀的东西出现在她日常生活的房子里,她的情绪好像变得涌动起来,也察觉到了这个有悖常理的现象。

    她的脑海深处隐隐跳动着什么思绪,仿佛一个尘封的盒子里什么东西想要与之感应并开始躁动不安。

    这时一个护士推门进来说让瞿威尔出去一趟,于是他把本子合上拿在手里安抚女人好好休息后就走出了病房。

    女人泄气的望向天花板,环顾四周,“唦——”墙壁上迎风起舞的铅笔纸画贴了满满一个墙壁,深浅不一的各类图案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一个发现它们异常的人,而这个女人正如期待般被号召,慢慢下床,慢慢接近。

    凌晨两点七分。一位值夜班的年轻的护士依照惯例去查看一下病房里病人的情况。

    查完整层楼还要做记录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等到了9729号房外时,护士已经疲惫不堪困意难当。

    当她打着呵欠推开病门却撞见令她困意全无的场景。

    在贴满素描画的墙边,有一个奇怪的人影佝偻着背部,一只手拿着几张残破不堪的铅笔画,上半身随着察觉他人进门的声音扭过来,像被捏弯的易拉罐成了一个怪异的姿态。头像落枕般歪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头发散落遮住了脸上阴沉的表情。

    “明小姐您怎么了”护士极力克制情绪,试图安抚眼前这个神情诡异的病人。

    寒风在窗外嘶嘶作响,像是黑暗中的巨蟒吐信子,女人寂静的像是融入黑暗里变成了底色,而那双女人特异的灰蓝瞳色双眼,像是黑暗中浮动的幽火一般,空洞的,死死的钉在护士的身上。

    僵持了几秒钟,但女护士已经被盯的发怵,想要借机逃离的时候,女人端正了体态对她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幅画”

    女人手上的铅笔画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吊兰盆栽画,而她的表情已经开始越发藏不住的惊喜,不由自主道:“画得真好啊。”

    时间飞快,纵然昨晚医院里时刻都很忙碌,已经也到了大白天。

    瞿威尔还在自己的办公室吃早餐,男人推门进来,瞿威尔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的吃早餐,对男人的到访并不惊讶。淡淡道:“醒了是吧。”

    “对不起。给你们造成了麻烦。”陆友平开口。

    瞿威尔点点头,说道:“这回他把你当成过世的丈夫,让她已经想起她以前是个勤劳善解人意的家庭主妇。恭喜你啊,新角色。”

    陆友平点了枝烟,没有回应。

    瞿威尔嘲弄般笑了笑他,说道:“不一样的是,这次她连住了两年的病房都忘记了。”

    “她下意识的把她画过的画当成了房间里的陈设,盆栽,鱼什么的。”说到这里,瞿威尔有些责怪道:“你也明知道那是她画的,她只不过是用剪刀将画剪成了碎片。”

    陆友平盯着瞿威尔,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道:“那就是她杀人的细节。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证明我说的都是对的。”

    “医院不会让你再接近她了,而且。已经两年了,她符合出院的条件,也许”瞿威尔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友平冷冷的打断:“等她出院那天,一切就真正落下帷幕了。”

    瞿威尔有些警觉的看向他,这个与自己从初中到现在最要好的朋友,他脸上笼罩的层层阴霾快要让他分辨不清这个昔日的好友,试探性的问道:“你难道真想杀了她给锦瑜复仇?”

    陆友平静静的看着瞿威尔,他的身后墙上挂满了奖状和锦旗,而他不过才三十出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对比自己现在的窘迫样子:两年时间为了找到凶手给妻子舒锦瑜复仇,他放弃了本该比肩好友的各种光辉与殊荣,彻底沦为一个靠复仇支撑每一天的流浪汉。

    瞿威尔见他缄口不提,一改温文尔雅的性格,压着声音怒斥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意气用事,别忘了锦瑜虽然是你的全部,可你也是雪儿的全部,难道你要弃你唯一的女儿不顾?”

    瞿威尔骂完,气愤的转过身去不愿再看一言不发颓废消沉的的陆友平,房间里又归于平静。而陆友平知趣,此时便是离开的时候了,拉开门把手,他眼角有泪,声音沙哑道:“老瞿,你就把雪儿当作亲生女儿吧。”

    门被轻轻的合上,瞿威尔愣在原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离开医院之前,路过这条走廊,陆友平看到乔慧在办公室里忙碌,而他选择安静离开不去告别。

    走廊上能够听见一些病人的哀嚎,甚至余光可以瞥见许多医护人员压制着某个病人,可他不好奇;门口摆弄麻雀覆巢的病人神色凝重的拄着拐杖反复检查着一只死雀,他也不好奇;几个护士拦着想要舔舐地上小便的病人,愤怒的大声斥责着,他也不好奇。

    可当快要走出前院大门时,他回头,眼神刀剑那样凌厉的刺向一个病房的方向:9729房。停顿了一会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牌子上赫然一排红字:“柳市精神病院东郊特院”

    十天过去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到9729房,他们恭恭敬敬的来打包女人行李,瞿威尔作为主治医生也来进行告别。

    出院门口,停着几辆豪华私家车,一个为首的男人上前说到:“谢谢您照顾我们明夫人。”

    瞿威尔摆摆手笑道:“医者本职罢了,明小姐也很积极配合治疗。”在说了些场面话后,女人提议和医生友善的拥抱一下。

    俯在瞿威尔耳侧,女人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瞿医生,其实,”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瞿威尔,如同蛊惑的咒语一般,伴着慵懒沉闷的嗓音说道:“我姓克拉克。叫我,明华·克拉克。”

    瞿威尔并不知此为何意,只是附和着笑了笑。

    女人上了车,神情一改娇柔病态,与六年来的每一时刻的她的模样都判若两人。如此陌生的神态映在瞿威尔眼底,不由自主从心里浮起一阵寒意,车窗慢慢抬起,明华那双异域灰蓝色眼睛隐匿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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