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前”
沐之阳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不出所料地在床上看见了沈淮意。
沈淮意正靠在床头看手机，看见沐之阳立马放下手机示意他过来，熟练地举起吹风机给沐之阳吹头发。
沐之阳抬手关闭了吹风机的嗡嗡声，他跨坐在沈淮意的腿上，将头埋入他怀中，深吸一口气说：“沈淮意，我告诉你所有。”
沐之阳的母亲沐遥不顾家人反对跟一位一穷二白的alpha私奔了，可那位alpha接近沐遥就是为了她背后的沐家。
沐遥为了他与家人断绝关系的行为让他无法理解，他理解不了沐遥嘴上说爱他实则却要他继续过贫苦生活。
他只知道他的财富梦破碎了，于是他抛弃了沐遥，将一位已有身孕的omega丢在了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
沐遥在alpha出去后再也没回来时终于明白，是自己看错人了。
她也想过死去，可她舍不得肚子里已然成形的小孩。
一旦回去沐家就等于变相的承认了自己这段婚姻选择的失败，她的骄傲与自尊不允许她低头，她也不知道如何该面对曾经再三劝阻自己的父母。
沐遥逃避似地在出租屋里住了下来，她凭着自己在沐家接受的精英教育找到了一份家教。
沐之阳是在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黑医院出生的，沐遥躺在乱糟糟的病床里望向一旁哇哇大哭的沐之阳。
她在那一瞬间就确定了这孩子的名字。
她生活的已经很难过了，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天天开心，并能给自己带来活下去的动力。
沐之阳没有辜负沐遥的期望，他长得很可爱很讨人喜欢，性格也很懂事。
三岁的沐之阳没有上学，他每天就跟着沐遥一块去家教的地方。
沐遥上课，他就在小区和其他小朋友玩。每次都可以收获好多零食，他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兜着，等沐遥下课后再献宝似地全部给她。
三岁的沐之阳知道他这样做沐遥会笑得很开心。
沐之阳五岁那年，出租屋里来了一位身着昂贵西装的男人，沐遥让他叫舅舅。
不顾沐之阳的哭喊，沐遥让所谓的舅舅带走了他。
那是沐之阳第一次进入别墅区，第一次知道原来房子之间是可以相隔很远的，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家可以比他见过的幼儿园还大。
第一次见到了沐郁宁，他舅舅的儿子，他的哥哥。
他的舅舅好像很忙，将他带来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偌大的别墅里没有佣人愿意跟他说话，就连沐郁宁也不搭理他。
年幼的沐之阳觉得很窒息，他想妈妈，想每天在出租屋沐遥陪她玩闹的日子。
那天他从佣人手中接过一杯牛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沐郁宁的房间。
房门打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沐郁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沐之阳讨好地举起那杯牛奶给他，小声地叫他哥哥，告诉沐郁宁他想见妈妈，问沐郁宁能不能带他去找妈妈。
可沐郁宁却突然变得很生气，他将牛奶拍开，滚烫的牛奶洒在沐之阳手里烫得他直哆嗦。
沐郁宁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关门前还骂他不要脸。
沐之阳当晚是哭着回房间的，佣人看见他烫红的手也毫无反应。
他不知道沐郁宁为什么讨厌他，明明别的小朋友都很喜欢他。
从那之后，沐之每天躲在房间故意与沐郁宁躲开。
他躲在房间里歪歪扭扭地练字，他想要给沐遥写小纸条，想要沐遥来接他。
沐之阳在别墅区孤零零地待了一个月，他的舅舅总算来接他了。
那天沐之阳很开心，他以为他能见到妈妈了。
他将那封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的纸条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的口袋中，他等着沐遥看见后夸奖他可以写这么多字了。
可是舅舅将他带到了一个满山都是白块接土堆的地方，其中一个白块正中央印着他妈妈的照片。
他的舅舅告诉他，他没有妈妈了。
沐之阳又哭了。
跟沐遥一起生活的五年里，沐之阳极少会哭。
因为沐遥对他很好很好，好到家里没钱付房租时沐之阳每天在餐桌上却依旧能看见他爱吃的牛肉，而沐遥每次都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吃。
因为他觉得沐遥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沐遥死了。
舅舅将他带回别墅区后又走了，沐之阳抽抽嗒嗒地往房间走。
路过沐郁宁房间时，沐郁宁打开房门目光阴冷地走到沐之阳跟前伸手推了他。
沐之阳红着眼坐在地上哭得更凶了，沐郁宁皱了皱眉转身关上门不再搭理。
那天沐之阳坐在沐郁宁房间门口哭了好久。
第二天他的舅舅又来了，告诉他要去上学了，并嘱咐沐郁宁在学校多照顾照顾自己。
上学的前一天晚上沐之阳很兴奋得睡不着觉，他脑子里不断地在回想以前其他小朋友说的学校趣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到教室的他被孤立了，犹如他在别墅里一样。
同班同学大声讨论他的妈妈，说他妈妈是小三，说他是私生子。
他会大声反驳说他不是，换来的却是更多人围着他指指点点，压得他喘不过气。
后来沐之阳的课桌上永远都是堆满垃圾，他放在桌内的书籍永远会不翼而飞。
他也会在放学时被人蒙住眼锁进最偏僻的厕所里，直至保安巡逻时找到他，然后再狼狈地走回去。
他会找到老师说他遇见的事，会跟老师说他害怕，可老师却告诉他这都是同学们在跟他开玩笑。
上学不再成为他期待的事，他每天会在上学前躲在别墅里不同的地方。
可沐郁宁总是能找到他，不管不顾地拖着他去学校。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快要学期末的某一天，沐之阳依旧被关在厕所隔间里，身上还带着脚印。
天还没黑，厕所隔间却被打开了，沐之阳惊讶于今天保安巡逻来得异常的早。
抬头一看，是沐郁宁黑着脸出现在他跟前。
到家后沐郁宁非要沐之阳去洗澡换衣服，收拾完下楼的沐之阳才发现是舅舅来了。
他在心里感谢沐郁宁能够提前找到他，他不想让舅舅发现学校里的事，不想给舅舅带来麻烦。
之后沐之阳慢慢地不再害怕沐郁宁，因为沐郁宁总是会在厕所里找到他，会给他上药，会让司机载他回家。
他开始变得黏沐郁宁，会把自己从老师那得到的奖励塞进书包，回到家再给沐郁宁。
他会在课间时间去高年级楼层找到沐郁宁，再黏黏糊糊地叫他哥哥，说自己中午想跟他一起吃饭。
虽然每次沐郁宁身旁的朋友看他的眼神都带有敌意，但沐之阳不在乎。
他看过太多对他不友好的目光，所以格外渴求沐郁宁的正常对待。
就在沐之阳以为他与沐郁宁关系很要好时，他却在楼梯间听见了沐郁宁和其他人的对话。
他才知道是沐郁宁和别人说自己是小三的孩子，也是沐郁宁让别人欺负他。
之前突然出现在厕所只是因为沐锋回别墅了，沐郁宁不想他爸责怪他没看好自己。
沐之阳逃课了，他自己将自己关进了厕所哭了好久，然后再一个人拿着攒的零花钱打车去了出租屋。
那天沐郁宁找到他时发了好大的火，沐之阳跟在他身后哽咽地说：“我听见了。”
“我妈妈才不是小三，我才不是私生子，我讨厌你。”
沐郁宁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你就是。”
“我不是！”
“沐之阳，既然害怕承认私生子的身份，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是私生子！”
沐郁宁转身没有再继续这没有意义的争吵，他们之间再一次不欢而散。
第一学期结束后假期到来，沐锋给他们俩都安排了家教老师。
沐之阳不愿意看见沐郁宁，他躲在房间等老师来上课。
沐郁宁路过沐之阳房间时，总是能听见房间里传出的欢笑声。
他突然有点想念沐之阳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那段时光了。
但沐郁宁不会主动跟沐之阳求和，尤其是沐之阳还不承认自己身份。
沐郁宁不喜欢撒谎的人，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于是这天沐郁宁让家里佣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黑屋，他以带沐之阳回出租屋为理由将他锁进了小黑屋里。
全黑的空间让沐之阳崩溃，他不断地嘶吼着求沐郁宁放他出去，可沐郁宁在屋外非要他承认自己是私生子。
沐之阳不再说话，他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太安静了。
他开始尖叫，他求着外面的人跟他说说话。
回应他的只有喉咙传来的铁锈味和空旷地回音。
沐之阳被放出来时两眼无神，沐郁宁看他这副模样有点怕关坏了，拍了拍沐之阳的脸颊说：“才半小时你就这样了？”
又施舍般对沐之阳说：“你承认你是私生子我们就重归于好。”
原本没有反应的沐之阳听见这句话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他嘶叫着：“我不是！”
原先还有些可怜沐之阳的沐郁宁瞬间沉下脸，冷声说：“你再吼一声试试。”
身后是漆黑的空间，身前是沐郁宁的逼迫，沐之阳紧闭着双唇发着抖，用指甲掐着自己不准哭出声。
从那之后，沐之阳发现自己好像不能独自待在黑暗的空间了。
他需要灯光照亮所有阴影处。
第二天沐之阳依旧被关进了小黑屋，这次是一个小时。
第三天，一个半小时。
第四天，两个小时。
第五天，两个半小时。
第六天，三个小时。
在第七天时，沐之阳在门口崩溃地抱着佣人的腿冲沐郁宁哭着说：“我是私生子！我是私生子！我是私生子！”
沐郁宁挥挥手示意佣人们离开，他走到沐之阳身前嘉奖般摸了摸他的头：“这才乖嘛，我的弟弟。”
讲到这沐之阳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他难受，而是有泪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进了睡衣里。
是沈淮意哭了。
沈淮意搂的他快要喘不过气，但沐之阳不仅没有推开，反而伸手安慰他说没事。
沈淮意哭得更凶了，他带着哭腔的嗓音直击沐之阳的耳膜。
他说：“怎么会没事啊沐之阳，我光听都要心疼死了，怎么会没事啊你告诉我。”
沐之阳捧起沈淮意的脸，笨拙地模仿沈淮意哄他时的动作。
笨拙地亲了亲沈淮意通红的眼睛，再亲去咸涩的泪水，最后停在了沈淮意的唇上。
沐之阳轻声说：“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