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人即地狱（95）
舟卓静静凝视着金屋内漆黑的房间，不知道戚从锦在里面睡得好不好。
袁若是提前半刻到达的金屋。
子时一到，金屋院内的气温明显变得森冷难耐，冻得袁若直打哆嗦。但是当舟卓提着烧酒二壶、披着夜色出现的时候，袁若只觉得四周的又升温了。
真的很奇怪，就像是舟卓把寒冷驱赶走了一样。
二人坐在院内的大理石桌前，舟卓拿起酒壶就开始撕封，然后吨吨吨地往喉咙里灌。而袁若则一旁快乐地拆烧鸡，拆开之后他先给自己掰个大鸡腿，当他抬头的一瞬间，看见眼舟卓满脸期待的目光时，袁若努努嘴，只好将刚撕下来的大鸡腿依依不舍地递给舟卓。
舟卓用袖子擦了下嘴边的烧酒，笑话着说：“没事，你吃。”
“好。”此刻，袁若开心的像个孩子。他小时候被家人送到山上去习武，当时他家里人说好了等他学成之后就来接他回家的，但是……这个约定一直到他成年了，都没有人来履行。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山上，可师父年纪越大、身体便越不好，后来便驾鹤西去了。
师父生前最疼的就是他。
可师兄当上掌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赶下山去。
无奈之下，袁若只好离开他从小长大的门派，独自下山。
而下山之后，他才发现活着挺难的。
可是！
虽然活着挺难……
但山下的东西是真好吃啊！！
袁若永远记得，他帮别人搬东西收取报酬之后，第一次下馆子吃完饭，是哭着走出来的……
幼时，师父曾教过他很多人生的大道理，但是师父却从未告诉过他，山下的饭特别好吃！
袁若在山上的时候，每天过的日子都是，喝粥、啃馒头、吃腌菜和野菜，他在后厨洗盘子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师兄能早点把他赶下山就好了……
当然想归想，时运不济归时运不济。有的人天生就是赚钱的料，而有的人生来就赚不到钱……
袁若一开始做过很多事。
他帮别人看家护院，但是被家主人养的狗咬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狗打死了，于是他失去了工作；后来他去当店小二，但是由于他天生手劲大一个月捏碎了很多盘子，最后不仅没工钱发，还倒欠了掌柜好多钱；再后来他去街上要饭，半夜被混混组织抓起来，说要砍断他的手脚，让他出去为这些混混们要饭，袁若一气之下把整个混混组织给端了，有人去找官老爷报案，他被判故意伤人，于是蹲在牢房开始吃牢饭……
也是从这里开始，他找到了人生的出路！
因为广阳府的牢饭确实……至少比起山上的馒头咸菜白粥，还是要好吃很多的！
一出牢房，袁若就想当狱卒，他想继续吃牢饭。但是广阳府不收他这样的乞丐，于是牢头大哥便推荐他去从军，他问去军营里有饭吃不？比牢里的饭好吃不？
牢头大哥哈哈笑话他，一边嫌弃地说傻小子真无知啊，一边爽快地告诉他有饭吃，而且还比牢饭好吃多了！
得嘞！袁若从此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一条路，而他的一身蛮力也有了用武之地。
后来，因为他在军中的突出表现，他被分配到奇风营。
在这里，他遇见了他的好兄弟们，也遇见了舟大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在这个天有不测风雨的人世间，那颗漂泊不定的心，从此找到了它的归处。
他们一起操练，一起上阵杀敌，一起在被敌军埋伏包围时把后背交给彼此，一起在将死之时，咬牙嘶吼大骂着对方不许死！
袁若曾发过誓，他生是奇风营的人，就算死，他也要做奇风营的鬼！
赵乐伊坐在金屋院子里的墙头上，双脚一摆一摆的。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很多，如今的她已经可以维持自己的意识，并小范围的自由活动了。
她的腿上放着黎明之书。她在跟阿钥聊天。
从赵乐伊的视角，可以看见更多的东西——
比如，戚从锦其实并没有睡，她坐在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的哭泣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孤单，她好想周介，好想蓉蓉，也……好想回家。
赵乐伊凝视着屋内的戚从锦，她确实很悲伤，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了很强烈的悲伤气息，这些气息进入赵乐伊的呼吸之间，变成了她的养分。
而那个人的恨意……
金屋院外的墙后面，离戚从锦寝室最近的那扇墙后，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不……是一个亡魂。是周介的亡魂。许是舟卓在院子里，他不敢进去，只好一直站在院外。
原来他去世了多少年，就陪在戚从锦身边多少年，只是戚从锦从不知道。
之前梦境时间出现停滞的时候，赵乐伊遇见的周介亡魂明显已经很薄弱了，甚至很难维持形态，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赵乐伊还从他的身上取出了心灯。
赵乐伊：“这个周介亡魂是过去时间里出现的周介吗？”
阿钥：是，刚刚时间停滞时你遇见的，是从现实世界闯进来的周介。恐怕戚从锦没有在正常的时间醒过来，在现实世界已经到了需要请大夫的程度，而现实世界的周介亡魂出于关心，便一时情急闯入了戚从锦的梦里，然后恰好撞到了你。
黎明之书上的空白页处显示着阿钥的推断。
赵乐伊侧目看了眼站在院外的周介，他静静地摸着墙壁，神色苍白而沉重，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
恨。
浓重而强烈的恨。
赵乐伊能感觉到他的憎恨。
“这世上有没有能让魂魄往生的人？”赵乐伊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如果我想要让一个人的灵魂往生，是不是还得去庙里找个和尚来念经？”
阿钥：……
阿钥：念经也是个好方法。但是，你想要帮助往生的那个魂魄……不会是周介吧？
“对！”赵乐伊由于强烈认可，而连续点头点头点头，她凝视着空白的书页“看不出来，你还挺懂我的！”
阿钥：周介执念太深了，普通人恐怕无法浇熄他的执念。
“执念？”赵乐伊又望了一眼院外面无表情的周介。这时的她还并不明白，为何人会有执念。但她看周介变成亡魂之后都不愿放弃世俗的模样，理所当然的认为执念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说，之前在良辰吉时楼的时候，我望着舟卓的背影，为什么会不断流下眼泪呢？那时的泪水，是戚从锦落下的吧？戚从锦为什么要看着舟卓的背影哭呢？”赵乐伊不解道。
阿钥：……
黎明之书空白一片，面对赵乐伊的疑问，有时阿钥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天亮的时候，两壶酒变成了两个空酒瓶，而烧鸡则变成了一堆鸡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