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他人即地狱（66）

    这种感觉无法制止。

    很奇妙，很独特。

    像是命中注定，也像是中了某种毒药。舟卓这一生，中过无数次毒，每一种都令他痛苦不已。而戚从锦的毒性是属于特效的，时间短，见效快。当察觉到很痛苦的时候，舟卓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病入膏肓。

    舅舅从小就告诉他。如若以后想要做大事，想要自己挂帅做主将，就必须要有理想，有志气。大丈夫志在四方，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应该被男女之情所影响。

    他从小就觉得舅舅很厉害，所以舅舅教导他的话当然是对的。男儿就是应该志在四方，不该被男女之情所牵绊。那些都是软肋，而他舟卓，不该是个有软肋的男人。

    所以太后赐婚江南巡抚的女儿，他领旨谢恩。到了早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却仍是不成家。太后是因担心他，才给他赐婚的，那他娶。

    吕醇以为他不喜欢她日日保养的好身材、或是不喜欢她的性格，所以才不太亲近她，便把身边两个性格不一的陪嫁丫鬟都塞给他，二房热情如火，三房冷漠如冰。舟卓拒绝了一次纳妾之事后，见吕醇很不开心，却仍旧非常坚持的样子，便将两个陪嫁丫鬟照单全收，只是从不踏足她们的屋子。

    舟卓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十分笨拙。只是听别人说，男子是要让自己的妻子开心的。舟卓从小就立志，大丈夫志在四方，他不需要软肋，所以无法给吕醇更多了，但至少吕醇想要他做到的事情，如不是太过分，他都会应允。

    但是后来，他手底下的斥候，在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告诉他：夫人如今正在四处撒高价、添置美貌侍女，意在给大人挑选一个符合大人心意的四房。

    ？

    才纳了两个妾，那女人没完了？

    舟卓轻轻一笑，面若冠玉，一双眼里好似沉着盛放的桃花。

    彼时，他恰好在望月楼喝酒。

    他叫来了阮娘。

    阮娘是望月楼的魁首，平日里总是避不见人，但舟卓来时，她总是能够随叫随到。这也是很多人都喜欢跟舟卓出去喝酒的原因之一，但凡是想要出门看美女，只要带上他舟卓，那么甭管平日里多难见到的女子，都会像自来水一样，非常容易见到。

    那日，阮娘当着众人的面跳了一曲新舞。她是想要献给舟卓的，但她没明说，只是默默地跳，且一并献给了在场的众人。

    一舞过后，她坐在了舟卓的身旁。听着舟卓与同僚们聊着些最近的新事，阮娘嘴角含笑，全程一言不发，只默默给舟卓添酒。她知道舟卓喜欢这样的女子，安静陪伴，聪慧但毫不张扬，所以她在他的面前，收敛了一切锋芒，乖顺懂事，落落大方。

    只要独自美丽，懂事并体贴，就能吸引舟卓多看她一眼。阮娘一向知道他的心头所好。作为魁首，想要讨好她的人不计其数，但她却只想讨好他。只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喜欢舟卓这样真性情的人，比起那些假仁假义之辈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那日，大家一直寒暄夜聊到夜半更深。

    不少大人酒过三巡后，已是酩酊大醉。

    但舟卓酒量甚好，他看起来只是微醺，阮娘依旧坐在他身旁，给他默默添酒、剥葡萄。

    然而——

    舟卓却忽然一揽——

    阮娘一惊！

    手中的葡萄一抖，直接滚落在地。

    彼时，她耳旁响着舟卓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惊得几乎声音都要破音，但她仍旧保持平稳，靠在她怀里道：“舟郎这是……？”

    她与舟卓是好友。在她看来，舟卓一直都只当她是红颜知己、知交好友，他有时有心事，会来望月楼与她说说。她是他的倾听者、能够体谅他之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情感了。

    她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爱情。

    他们二人之间，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她知她不过一个风尘女，身份根本配不上他，只是不悔罢了。

    “阮娘，你曾说女子踏入这望月楼，跟进了火坑并无区别，若我救你出火坑，你可愿也救我出火坑？”舟卓小酌一口，那天的风很清凉，靠在他胸前的女人却很温暖。

    “舟郎何意？”这是阮娘第一次大胆地靠向他，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在他肩上，接过他手里的空酒杯。媚眼如丝，红唇如樱。

    “方才有人跟我说，我家夫人在四处挥金、添置貌美侍女，意在给我塞一个符合她心意的四房，我觉得只要符合她心意，这件事就无终无止。”舟卓道。

    “明白了，舟郎希望我怎么做？”阮娘起身，她将空酒杯置于桌上，依旧是提起酒壶添酒的动作，比起方才，气氛却暧昧了许多。

    “我知女子都在意名分一事，你在不在意嫁人的名分？你以后是想要一直待在这望月楼，还是自己赎身后做个良家子？”

    “那要看嫁给谁。”阮娘将添好酒的酒杯递给舟卓。

    “我可替你赎身。”舟卓接过酒杯，然后一饮而尽。他随意的松开手，酒杯滚在地上，撞到了不远处的窗栏上。

    “那你要将我嫁给谁？”

    “我。”舟卓指了指自己，然后一脸真诚地问：“可以吗？”

    阮娘先是一愣，然后抓着帕子的手掩唇大笑。她忽然就明白这男人是真的不爱她的，却也是真的相信她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怕得罪她，因为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做红颜知己，一个朋友罢了。

    舟卓不解地看着阮娘，是他说错话了吗？

    “你这男人，可真直白。”不知为何，听见他想娶她，阮娘的心中是有喜悦的。可是风尘中待久了，她当然能看出那个呆瓜，是不是真的心悦自己。所以她的心里也有些苦涩。

    “舟郎，你可喜欢我？”明知问了这个问题会伤己，可她就是想问。

    “……我适才想到，或许可以这样。”舟卓沉思半晌，然后跟阮娘分享他的计划“打消完夫人的心思之后，我可帮你洗个身份，还你自由。这样你就再也没有青楼的旧籍了，就算是官府也查不出来。除非是真正认识你的人，才会知道你的这些过往，不然其他人都只会觉得你是个普通的良民。”

    “好好好，舟郎，那你可喜欢我？”阮娘说得很随意，但是她那看似寻常的神情之下，有着双异常认真的眼。

    “阮娘，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舟卓歪头不解“何为喜欢？”

    阮娘眸光一转，她眨了两下眼，收起了心中的心思。好好的，能遇到舟郎来看她就是挺开心的事情了，她不该没事找事。

    “没事了。”阮娘沉着眸子淡淡的笑，一如往常，又不似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