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人即地狱（59）
落在地上的那本，是赵乐伊的法器，黎明之书。
书页缓缓翻开——
上面显现出四个红色的龙文：有侵入者。
是警告的信息。
而隐在一旁的赵乐伊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她静静地留存于这场梦里，像空气一样自然而然的存在着，并默默吸食着这场梦境中的力量。她毫无意识的成长着，并一点点地恢复着活力与生机。
然而，这一瞬间——
赵乐伊却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暗红，宛若命运的独裁者，冷静却狷狂。此刻的她拥有自己的意识，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只会“吃饭”的虬怜绒。
时间凝固在一片寂静之中。四周的一切如同假的一样，然而也确实都是假的，这里只是重现了过去的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其本质还是一场梦。
彼时，梦境中的舟卓与戚从锦都停止了各自的神情与动作。
他盯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诱人的猎物。
她眼露惊惧，神色诧异得如同一只误入虎穴的白兔。
戚从锦的模样让人很难想象是个已经生有一女、且早已嫁做人妻的寡妇。她的脸上没有岁月沧桑的痕迹，其沉稳的心思也不像大部分名门贵女那般浮华却肤浅。
只一眼，只一面，舟卓便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给吸引的发了狂，他盯着她的眼神里都好像迸发出了红光。
他能感受到她的与众不同。但他对她的情感，除了普通的欣赏之外，还夹杂着与周介之间的恩怨。非常复杂。
时间停滞的同时——
赵乐伊便看到屋里多了一个人。
不，或许他……并不是人。
那个男人的身体近乎透明。他的灵魂力量十分薄弱，甚至还面临着随时都会消失的危险。
赵乐伊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她望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周介，多年以前就已经战死沙场的你，早已无法对现状做出任何改变……”
周介听见声音，才看见了一直站在屏风旁边的赵乐伊。赵乐伊此刻是梦境里的精灵，她体内拥有虬怜绒的力量。如果她不主动开口，凭周介一个亡魂的薄弱魂力，是根本看不见她的。
“你认得我？”周介开口，他原本凌厉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茫“已经很久没有谁能够看见我了……”
赵乐伊叹息一声，道：“你既然早已身故，就算你天天守在那个人的身边，她也看不到你，你又何必还在此徘徊呢？”
周介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光，有几团鬼火在他的身侧漂浮着。赵乐伊可以明显感觉到从周介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恨意，他似乎十分憎恨着什么，即便他此刻神色温和。
如同赵乐伊能感受到周介身上的戾气一样。
周介同样能感知到赵乐伊身上的黑龙之力，黑龙的力量亦正亦邪，此刻赵乐伊的心是向善的，所以她的力量更偏向于神仙。
“神官大人，我……”周介垂眸浅笑，他把不入轮回、徘徊于世说得很平常“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他穿着一袭青色衣衫，虽是个武将，面上却毫无厉色。周介的外形一点都不像传说中沧国皇帝十分信赖的得力干将、威风凛凛的骠骑大将军。
他很斯文，良好的家教使得他温文尔雅，颇有气质。
“那你进入她的梦是为何呢？”赵乐伊问道。
“见她许久未醒，一起情急，便闯入她的梦里了。”周介微微作揖“希望没有干扰神官大人在此渡劫。”
在这场梦里像个虬怜绒一样吸收人散发出来的情绪，确实是她的劫，在完成足够的成长，或者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之前。她无法离开这场梦境。
赵乐伊垂眸打量着周介。宽大的长袍让他显得有些文弱，但是笔直的背脊和英气十足的面容却又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爽朗与坚毅。他的肩背很宽阔，看起来确实是个练家子，却无法让人联想到他是最厉害的那个将军。
“再这样徘徊下去，你会消失的。”赵乐伊无奈地道。她现在的感官变得十分敏锐，她能感觉到周介身上散发出的极其不稳定的灵魂力量。他已经很脆弱了，仿佛一碰即散。
周介垂着眸子，他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戚从锦，苦笑道：“那便消失吧。”
这场梦已经不仅仅是戚从锦的梦了。梦里有很多戚从锦本人并不知道的视角，这是过去时间的重现。只是借着戚从锦的梦，让赵乐伊看见过往发生的一切。
但……这是谁的力量？
是谁拥有能看见过往时间的力量？
这个梦里除了正在做梦的梦境主，除了她，难道还有别人的存在吗？
暗红的眸子打量着四周——
这个梦境看似很大，但其实除了戚从锦所在的地方，其他都是空的。赵乐伊的视线可以穿墙而望，抬起头便能透过天花板看见远处的夜空。戚从锦的梦里除了闯入的周介亡魂之外，再没有别的异常存在。
这里能释放出最大力量的家伙，便是她自己。
并没有谁在操纵着这场梦。
所以，这份力量来自赵乐伊自身？
“神官大人，可以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吗？”周介依旧凝视着戚从锦，仿佛一眼万年。
“可以，但我不一定能回答你。”赵乐伊回答道。
他不介意周介向她提问，但是她的阅历未必比周介丰富。她在之前的时间里曾感受过周介爱着戚从锦的那份情感，是十分深刻与细腻的。这种东西如果不是通过周介，赵乐伊是断然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深刻的感情的，因为她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羁绊与情感。
“神官大人……命运究竟是什么呢？”赵乐伊的思路忽然被周介打断，她的视线落在周介身上，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眸子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清冷之气。
“是偶然……吧？”赵乐伊边思考边回答道：“就像你遇到戚从锦是一场偶然，她选择跟你在一起是另一个偶然。”
这个问题赵乐伊也曾问过红思。
她曾经问过红思很多问题。譬如，为什么她没有母亲？再譬如，为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到？为什么她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为什么红思总是在她一伸手就能触及到的地方？
红思总是会耐心的一个个的回答她的问题。
赵乐伊始终记得。红思说她要当赵乐伊的眼睛，一个人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自己的眼睛，所以她当然会一直待在赵乐伊伸手就能触及到的地方。
那命运是什么呢？她也曾对这个问题充满疑问。
命运是你必然会遇到那些偶然发生在生命里的一切。这是红思当年给她的回答。
“偶然……吗……”周介对这个答案若有所思。
赵乐伊发现周介的灵魂力量变得更薄弱了。
他的力量很不稳定。整个人似乎正在缓缓消失，但他却神色如常，嘴角带着丝平静的微笑。
周介站在赵乐伊的身旁，静静地凝望着戚从锦。他身上正散发着浓烈的恨意，这股恨意早已超过了他本身的灵魂力量。如果他使用自己的恨意，那么这股强烈的“恨”的力量，应该能继续维持周介的灵魂稳定存活下去的。
可令赵乐伊不解的是，周介为什么半点也不使用这股恨意呢？
赵乐伊发现自己竟全然看不明白周介这个人。
她可以同时感觉到周介身上平和温柔的爱意，以及暴烈浓郁的恨意。
怪不得宫里的老人常说，深沉的爱都是那些真正的疯子才能拥有与得到的东西。
“你觉得命运是什么？”赵乐伊反问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