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落寞的女子
夜色正浓，圆月高悬于繁星漫天的夜空之中。
今夜，是广国的除夕夜，街市上热闹非常，湖边有人放灯，巷道有人在燃放烟火。一簇簇细长的火光升到高高的天幕上，炸成了五光十色的斑斓。
整个广国从夜幕降临开始，空中就不断的绽放着烟火。城中各处的人们都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之中。吃完家中的年夜饭后，已经收到红包的孩童们，呼朋引伴地一起出门玩耍，热闹的街市上各处都可以看见他们快乐的身影。
新年是广国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不仅人来人往的街市酒楼中喧闹繁华，就连达官贵人所处的皇宫之中也是热闹非凡。所有人一起守年贺岁，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宫廷里的歌舞很早就开始了，各国使者轮番来贺，但今晚的压轴，不是别的，正是枝国的那只火鸟。礼官知道众人都期待着见到那只稀世罕见的火鸟，所以礼官特意将枝国的献礼使者安排到入殿觐见帝王的最后一位。
“请波斯王国的使者上殿参见——”太监总管尖着嗓，挨个宣着各国使者觐见广国帝王。
除夕宫宴尚未正式开宴，所以满朝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还是自由活动的状态。平安殿正中央的歌舞从未停过，好事的文官一直在殿内围观陛下觐见各国使者。
殿外，有不少武官在互相切磋着彼此的武艺。也有眼睛闪着亮光的官家千金和官家少爷在旁看得激动不已。后花园更是到处都是打扮精致的千金小姐，还有与千金小姐们热情攀谈的少爷们。总之，新年这种节日是离不得热闹的，不仅宫外热闹，宫里更是热闹。
一簇烟火静静地窜上天空，炸成了五光十色的浪漫。
常宁静静地坐在偏僻的凉亭里，她面前的湖水一边流动一边散发着热气，四周白皑皑的一片，有几棵黄金梅亭外静静绽放。轻啜一口暖茶，她沉默着，像一幅美好的画卷，虽然偶尔会动，但时常是静止的。
“在下卫子寅，有幸结识常宁殿下。”突然有一个年轻的白面小生坐到了赵乐伊的对面。他尝试着在赵乐伊面前挥了挥手，发现对方竟然真的毫无反应，才松一口气，放下心来。
感受到面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挥舞，赵乐伊就知道，又是一个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的人“你早听闻我看不见东西？”
“只是曾听家中人提起过。”卫子寅被人看穿了行为显得有些尴尬，他把刚才在常宁面前挥舞过的手缩进了袖子里，微笑着道：“没想到貌美如花的常宁公主竟然真的如传闻般一样，宁静且……”
“宁静且瞎是吗？”赵乐伊打断道。
“是宁静且温婉！请公主恕罪，在下……在下断然不敢如此亵渎公主的尊驾。”卫子寅闻言立马起身跪在一旁，颤抖着身子不敢再说话。在来除夕宫宴之前，母亲曾嘱咐过他多说多错，母亲果然是对的。姜还是老的辣，他回去定要感激母亲临行前赠与他金玉良言。
感受到身前之人的言语中带着敬畏和颤抖，赵乐伊放缓了语气“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跪下了？快起来吧。”
“谢公主不责罚之恩。”卫子寅立马起身谢恩。
卫子寅：“公主在此处做什么呢？”
赵乐伊：“喝茶。”
卫子寅：“此处风寒，公主一人在此不冷吗？”
赵乐伊：“不冷。”
卫子寅：“公主不先进殿入席吗？”
赵乐伊：“不。”
卫子寅：“公主觉得子寅烦吗？”
赵乐伊：“有点。”
卫子寅：“那子寅便不在此处继续叨扰公主了，子寅告退。”
赵乐伊：“好。”
卫子寅说完，但是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卫子寅：“公主都不挽留一下子寅的吗？”
赵乐伊微微皱眉，她很是不解“我为何要留你？”
卫子寅也是一愣“除夕宫宴，其他家的贵子贵女都是三五成群，相互陪伴，就连公主的兄弟姊妹也是共同结伴在殿前玩耍，可唯有公主一人，离群而坐于偏僻僻静之处独自饮茶，在新年来临之际，公主此举岂不是显得很落寞？”
落寞？
这个词对赵乐伊而言倒是挺新鲜。
“在你看来我很落寞吗？”赵乐伊给自己的茶杯满上了新的茶水。
“是的。”卫子寅如实回答“所以子寅冒昧上前来伴于公主身侧。”
原是个好心的官家子弟。
赵乐伊笑了笑，没有说话“那便随你喜好吧。”
“谢公主。”领完谢后，卫子寅坐回赵乐伊的对面，从茶盘里拿了新茶杯，但是茶壶摆在公主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不敢贸然将茶壶拿过来。从谢过常宁公主之后，卫子寅便傻傻地坐在那里，竟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落寞……吗？
赵乐伊生来便什么都看不见，也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就算身边有个红思陪她一起长大，但红思从不会像卫子寅这般说那么多无聊的话，还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所以赵乐伊从来不知道落寞是什么。
但或许，卫子寅的想法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想法吧。
原来，在他人的眼中，在大家恭贺佳节热闹团聚之时，自己为了消磨时间而坐在僻静之处一边品茗一边打瞌睡，在别人的眼里竟然显得很落寞吗？
但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喝茶而已。不同的是今日是除夕宫宴，她作为常宁公主，身着盛装出席。
噗嗤。罢了，这世界本就复杂，宫廷之内更是错综复杂。说她落寞？终究也只是他人将看在眼里的画面，在心中胡乱揣测的感觉罢了，与她本人的人生并无直接关系。
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这壶雪芽明前景，确实又香又提神，她的瞌睡虽在，却被入口的茶香冲散了不少。
没一会儿，红思送完信回来了。
一看坐在赵乐伊对面的卫子寅，疑惑道：“殿下，这位是？”
卫子寅刚想开口介绍，便被赵乐伊打断“哦，一个新认识的朋友，说是看我一人在此显得落寞，便来陪陪我。”
红思微微一礼“小公子有心了。”
“哪里，能陪伴常宁公主是在下的荣幸。”卫子寅笑着回礼，但其实他现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已是如坐针毡。他有点想逃，但方才已经答应陪伴公主，让他觉得自己直接逃了也不太好。他向来是个不擅长拒绝别人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他只是想尽量表现得完美一点。
“交出去了？”因有外人在，赵乐伊的话说得隐晦。她在问红思，信送出去了没有。
“殿下放心。”红思也答的隐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见茶壶里的水快没了，红思便提起茶壶道：“殿下稍等，红思去帮您沏一壶新茶。”
赵乐伊点点头。
红思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凉亭拜会。
“请问亭内可是常宁公主的尊驾？”亭外，有人鞠着躬礼貌询问。是个男子，声音听起来应该二十来岁，话语间底气很足，明明在问赵乐伊，但是确有明显的明知故问之意。
安阳喜欢的人，的确是个心思玲珑的青年才俊。
赵乐伊假意打了个哈欠，抬手掩唇间，衣袖故意拂过已经空了的茶杯。“啪叽”一声，茶杯落在地上，碎了。
“不好意思，我生来便有眼疾，无法视物，请问亭外这位公子，是在找我吗？”赵乐伊表现的颇为惊奇，仿佛根本没想到竟会有人认识自己一般。
“在下廖兴。”那人缓缓答道。
“原来是你。”赵乐伊笑得恬静，他面向卫子寅，轻声道：“卫公子，你可还有别的同伴？”
卫子寅本来就如坐针毡了，此时突然被公主点名，当下一慌“有、有的！”
“那你可需要去找他们一起过除夕？”赵乐伊又道。
“公主不需要子寅作陪了吗？”卫子寅佯装无辜，但其实心里无比高兴。
赵乐伊：“当下有廖大人作伴就好。”
“既然廖大人在，那么子寅就不叨扰公主了。”卫子寅起身看了眼廖兴后，便躬身后退“子寅告辞。”
待卫子寅走后，廖兴来到赵乐伊身旁，他看着赵乐伊身侧碎了一地的陶瓷碎片，又看了眼赵乐伊闭着的眼睛，眉头微蹙。
“此处聒噪，常宁公主可要移步去其他地方？”廖兴道。
嗯，如此偏僻无人的凉亭，多了个廖兴，确实挺聒噪的。
赵乐伊：“也好，你扶我起来吧。”
廖兴：“遵命，殿下。”
赵乐伊站起身后，顺势就要往陶瓷碎片上踩去，廖兴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并未出声提醒。
碎片没有割破鞋底，但是却打了个滑。
“诶？”赵乐伊脚下一滑，一个重心不稳便往前栽去。
“公主小心！”廖兴连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稳稳扶住了赵乐伊。
赵乐伊：“多些。”
“不必。”廖兴的语气很疏远“一直听闻常宁公主生来便有眼疾，无法视物，但也有不少嘴碎的小人私下传言常宁公主的眼疾乃是为了在宫中自保佯装的，如今一看，真是人言可畏啊。”
赵乐伊让红思给廖兴送的信，正是希望他来瞧一瞧自己的眼疾可还有救治之法。虽说她平日里都躲在皇陵的，但她好歹自小在后宫中长大，自然也知道宫中对她的事情总是谣言四起的，所以不论廖兴是否对她有疑心。首要的，她都需要先打消廖兴的疑虑。
听廖兴这么说，看来之前廖兴对她确实是有所怀疑的。只是她对前朝的党派之争不感兴趣，叫廖兴过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只不过是帮安阳一个小忙罢了。
“廖大人真是有一颗能探明事理的七窍玲珑心，原先我只不过以为大人只是略懂医理，如今看来，本宫应该对大人的医术更有信心些。”赵乐伊礼貌回应。
“哪里，应该的。”廖兴也客套道。
赵乐伊的笑容很恬静。她真的是一点也不喜欢逢年过节呢。如此客套又精于算计的官场男……
如果可以，她确实连沾都不想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