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否定起始
王欢欢给秦幸找的，究竟是怎样的路呢？
无论是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还是丢掉人类的身份，和月影猫就那样在地下城里度过余生，对秦幸来说都是无法轻易的选择的，也是无法轻易接受的。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在灌木丛里，见了王欢欢，他便说要试着作为一个人类继续活下去。
等月影猫把他带到这片荒野，远离人类社会了，他又觉得就这样舍弃人类的身份也还行。
既然秦幸是如此的优柔寡断，如此的迷茫，那她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左右一下他的选择。
打伤月影猫，治疗秦幸，她的意思其实很明确，那就是让秦幸把月影猫收为使魔。
既然原本都打算作为人类活下去的秦幸会选择舍弃人类身份的原因是那只月影猫的话，那就把它这个原因给消除掉就好了。
为什么秦幸会在月影猫出现以后，生出想要舍弃人类身份的念头呢？为什么月影猫这个存在能给秦幸带来这样的选项呢？
那是因为在秦幸眼中，他与月影猫是同病相怜的存在。
独自获救，会让他产生罪恶感。
所以如果能让月影猫也获救的话，秦幸选择作为人类的可能性无疑会增大许多。
但月影猫与秦幸是不同的，月影猫不像秦幸一样拥有人类的外表，它是一只魔兽。
魔兽是无法被人当作人来接纳的，就算它的内在是人类也一样。
这样的它除了有幸再次转生，重获人类皮囊以外，已经没有任何获得拯救的可能。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看到寻找秦幸尸体的许荷以后，王欢欢明白了一点。
就像许荷会需要秦幸一样，许荷以外的某个人也有可能会需要秦幸。
也许对那只月影猫来说，秦幸便是拯救。
也许它并不需要回到人类社会，被大家当作人类对待，它所需要的，其实仅仅只是那么一个人。
一个对它大喊，“你是人类”的人。
所以如果秦幸能将它收为使魔的话，那问题便解决了。
重新作为人类活下去的选择将敞开在秦幸的眼前。
但对秦幸来说，要让他将月影猫收为使魔，又谈何容易？
使魔是什么？
是与人签下主从契约的魔兽。
可秦幸当初对月影猫喊的是什么？
“你是人类。”
如果秦幸真的把月影猫当作人类来看待，那将月影猫收为使魔这件事，对他来说无疑是禁忌的。
山洞里，秦幸看着呼吸虚弱的月影猫，神色不断挣扎。
他无法对它出手，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它出手。
是先施展攻击魔法继续打伤眼前这个为了保护自己才变得如此虚弱的存在？还是直接施展契约魔法，祈求它不会反抗？
这种事情，他光是想象都没办法想象下去。
他颤抖着，挣扎着。那流着泪水移开视线时不甘又仇恨的目光，甚至不知是对谁。
想必一定是命运吧。
月影猫听到了，他微微抽泣的声音。
月影猫看到了，他无助的侧影。
它醒着，一直都没睡。
它知道有此一遭，所以在等秦幸的决定。
数小时前，五十六层的荒野里，月影猫与王欢欢曾有过对话。
王欢欢讥讽它：“你这不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说话吗？为什么在他面前讲话总是断断续续的？”
“闭嘴。”
“是想让他同情你吧？”
“闭嘴！”
“竟然不惜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像人类，你到底是有多想把他留在身边？要是知道你能这么流利的说话的话，那家伙想必非常开心吧？”
“闭嘴！”
王欢欢每说一句话，月影猫的攻势就猛烈一分。
王欢欢的应对虽然变得吃力，但嘴上仍是不停：“和你不同，他是人类。人类社会才是他的归宿。你也明白的吧？那家伙是多么想成为一个人类。”
“而你，却要否定这一点，拉着他一起做怪物。”
月影猫沉着脸冷声道：“他已经不想做人类了，因为做人类很痛苦。”
“真的是这样吗？”
月影猫回想起这两日秦幸的样子，心知秦幸对人类社会仍有留恋，但它心中已有答案，于是沉声道：“看来我不得不在这里杀死你了。”
王欢欢闻言面色不改，继续道：“如果我说，我有可以既让你留在他身边，又能让他回归人类社会的方法呢？”
月影猫进攻的动作下意识的慢了半拍，它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人类社会是无法接纳……”
话没说完，它便嗅到了一股曾闻到过的人类的气味。
是它和秦幸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在偷看的人类女孩。
月影猫反应过来，立即放弃对王欢欢的攻击，朝着秦幸的所在狂奔而去。
山洞里，月影猫的心亦开始挣扎起来。
事到如今，它已然明白那未完结的对话的后续。
是的，人类社会是不会承认拥有魔兽外表的它是一个人类的。
但拥有魔兽外表的它要被当作一只魔兽来承认可就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只要成为他的使魔的话，就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了。
人类的身份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可他曾这样对它喊了：“你是人类。”
曾经对它来说如同救赎一般的那句话，事到如今却仿佛诅咒一般束缚起了它。
它曾为它听到过那句话而感到无比庆幸，但现在却对此只剩下反感。
主动成为秦幸的使魔，不就表示它否定了秦幸的话吗？
自己否定自己人类的身份，只是一只魔兽的它，又如何……
如何成为他眼中特别的存在呢？
不知何时，秦幸回过头来，望见了它紧锁的眉头。
他伸出手掌，轻轻抚上月影猫的额头，感受着它的颤抖，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她不会追过来的。”
但秦幸的话语并没能让月影猫的眉头舒缓，它伸出左手，轻轻抓住了秦幸的手掌。
秦幸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毛茸茸的触觉，以及它小心翼翼控制着的时大时小的力量、长指甲在皮肤上划动时的轻微刺痛感，他调整身子，上半身前倾，用额头抵在了月影猫的手背上。
两人的额头隔着两只手相对，秦幸感受着它那极力克制的微不可觉的颤抖，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轻声道：“放心吧，我哪里都不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