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穆重易
褚雪商的嗓音很轻，但不容违抗。
萧长秋定了定神，缓步走过去，至石阶下方停住。
“罪民萧长秋，参见太子殿下。”
他们在关外时就见过面的。
但是萧长秋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毕竟他们没怎么说过话。
褚雪商垂眼注视她片刻，对那书吏道：“给她记上吧。”
这就是收下她了。
书吏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照办。
当下便回到案前，写下萧长秋的姓名。
“多谢殿下。”萧长秋翘了翘嘴角。
太子肯定是方才看到她的身手，这才决定要她的。
这里太子说了算，以后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争取早日立功。
“明天早上卯时初来报到。”褚雪商说完，一撩袍角，转身往里去了。
萧长秋应声答应着，等他走远了，才直起腰来。
初次见面时，她才十三岁，跟着父兄刚到军中。
那天辕门口正处决几个奸细，鲜血染红了大片的积雪，血腥味随着寒风灌入口鼻之间，她忍不住作呕。
这位太子殿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吩咐手下将奸细的皮剥下来，做成人皮灯笼，剔下头骨做器皿，尸身丢到野外喂狼。
那语气也是轻轻淡淡的，可就是叫人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在那之后，萧长秋一直对褚雪商敬而远之。
这个人，她是有点怕的。
走出衙门，萧长秋又去了码头。
她是来找雷大生兄弟道别的，毕竟今后不会再来这里做工了，要说一声。
然而找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两兄弟的身影，只好去向大有询问。
大有恨恨地瞪了远处那工头一眼，道：“上午小生把腰扭伤，大生哥送他去看大夫了，本来小生今天就不舒服，干到一半想收工，那工头不准，还拿鞭子抽他，真是一点人性也没有。”
“那医药费他肯出吗？”
“想都别想！”
大有越说越气愤，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些工头最黑心了，把咱们当牛马奴役，牛马受了伤，他们当老爷的怎么可能出钱医治？”
萧长秋皱了皱眉，决定去雷大生家里看看。
她刚到，就见雷大生背着弟弟回来，雷小生趴在他背上，面色惨白两眼紧闭，已是神志不清。
“大夫怎么说？”
雷大生开了门进去，小心地把雷小生放到床上。
“很难治，说是要用最好的药，没钱就不给治。”
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忙背过身去，假装给萧长秋倒水。
“你怎么有空来？”
萧长秋说了自己要走的事，眉心拧成结，“治伤共需要多少钱？”
雷大生叹气：“前前后后要一二百两银子吧。”
这个数字是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沉默片刻，萧长秋起身告辞。
“那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
雷大生什么也没说，送她出去。
萧长秋回到码头，直奔工头，挥手就是一拳。
“你干什么？”工头仰面倒地，鼻子嘴里都流出血来。
“给我二百两银子，赶紧的！”萧长秋拽起工头，摁在案板上，右手取出小刀，抵住他的脖子，加以恐吓。
工头当即便吓哭了，“你这是打劫，是犯法的……”
“就是打劫。”萧长秋自然不能说，是为了给雷小生凑医药费，那样工头以后肯定不会让他们兄弟再来码头做工。
她横竖都不干了，倒是无所谓。
“拿银子来！”
“休想！”工头怒眼瞪她，但瞥到泛着寒光的刀子，又立刻软了下来，“我现在手里没现银。”
萧长秋在他手臂上扎了一刀，恶狠狠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二百两现银，拿不出来，我剁了你的手！”
她知道他拿得出来，一二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过是笔小数目，平日里带出来发工钱和周转之用的也不止这点。
“拿不拿？”
工头哭叫道：“拿！小姑奶奶，我拿还不行吗？”
当下叫来随从，让他们赶紧抬银子出来。
不多时，两个随从便抬着一只木箱回来，搁在萧长秋面前。
萧长秋命打开看看，见里面确确实实是二百两银子，这才踹开工头。
“你个疯女人，以后别想再来我这里干，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工头一边颤巍巍地爬起来，一边骂骂咧咧。
“不干就不干，给你做工比驴还苦不说，工钱还少得可怜，奶奶个腿的，老娘早就不想干了！”萧长秋扛起木箱就走。
工头继续骂：“给老子等着，我让你在整个洛京都无立足之地！”
萧长秋哪里还搭理他，早离开码头跑远了。
工人们凑过来看热闹，见工头被打得这么狼狈，还丢了二百两银子，都暗暗骂活该。
“看什么看？不用干活吗？工钱不想要了？”工头气急败坏，抄起鞭子就要打人。
看热闹的一哄而散，赶紧闪人。
“看给他能的，就会欺软怕硬，方才在那姑娘面前，咋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是，哪天咱们也给他点厉害瞧瞧。”
萧长秋来到雷大生的住处，把银子交给他。
雷大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随即露出狐疑神色，盯着她问：“许姑娘，你不会是打劫去了吧？”
“确实是打劫，劫的是那个工头。”萧长秋笑吟吟地坐下喝了几口水。
“工头？他怎么肯给这么多银子？”
“我打了他一顿，说要剁他的手，他吓死了。”
雷大生闻言，八尺大汉竟红了眼。
手足无措了半天，看着萧长秋道：“我们兄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这份恩情。”
萧长秋笑道：“报不报答的，还是以后再说吧，赶紧拿着钱去给小生治病，我先走了。”
“你说你以后在京府当差？”送她出来时，雷大生突然问。
“对。”
“那我以后有空了找你去。”
萧长秋点点头，转身离去。
雷大生目送她走远，赶紧回屋，拿上银子去找大夫。
因担心母亲不同意，自己去衙门当差的事萧长秋暂时没告诉家里人。
要在卯初到衙门报到，次日清早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出了门。
许佩闻起身后还觉得奇怪，“今天走得这么早？”
萧长思道：“许是早上有货船到吧？”
“天天早出晚归，着实累了些。”许佩闻叹了口气，去厨房帮着孟氏做饭。
“思儿，今天你跟你三婶进城摆摊儿，我在家里拾掇拾掇屋后那块地，回头买了种子，好种点儿作物。”
萧长思颔首应道：“好嘞。”
萧长秋赶到衙门时，还没到卯时，不过大门已经开了。
她整理了下仪容，缓步走上石阶。
门房将她拦住，问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报到。”
“名字？”
萧长秋报上姓名，门房的人翻看册子查了查，确定确有其人，这才放她进去。
有个小吏出来道：“先在这边的院子里等着，不要到处乱走。”
“是。”萧长秋便踱步到院中那颗榕树旁边的石凳上坐着。
卯时初，与她同来报到的几个“不良人”也到了，衙门的官吏差役等相继来应卯，冷清的京府渐渐热闹起来。
可是等到太阳也探出头来，却并没有人管他们几个。
萧长秋等得有些不耐烦，起身想找个人来问问。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六品官服进到她的视野。
“重易？”
穆重易是穆重阳同父异母的庶弟，比萧长秋还大半岁，目前在京府任通判。
“你怎么在这里？”穆重易眸中掠过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那个冷若冰霜的样子。
萧长秋早就知道，这小子讨厌她，虽然她也不清楚什么缘故，但每次他见到她，都摆出这副欠了他很多钱的臭脸。
“我在这里混了个临时的差，今天来报到，只是不知该去哪里报到，还请穆大人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