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丽的世界
凡是美丽的梦，总有美丽的理由，像这世界一样美丽，虽然它早已千疮百孔。
1
陈若风把李子钰和男生提溜到办公室，问：“为什么打架？怨谁？”
男生抢话说：“他先动的手！”
李子钰揉着脸说：“老师，朱大壮可不要脸嘞，非要给李雨婷后面站着！”
陈若风问：“什么壮？”
男生说：“老师，我叫朱大壮。”
旁边的几个女老师立刻笑出牙齿，陈若风在暗笑声里说：“你可真够壮的，把李子钰揍够呛！”
朱大壮说：“他不就是想挨李雨婷近点嘛！cbyl一个！”
陈若风刚想问朱大壮“cbyl”是什么意思，突然听李子钰喊道：“骂谁呢！你才臭不要脸！信不信给你打成猪大肠！”
朱大壮回骂李子钰：“次！你长个大鹅脖子……”可刚骂了半句，忽然看见陈若风已经面露微怒，他只好停下话头。
“哎哎！好好说话，别说脏话！”一旁的中年男老师打断插话，也可能是觉得陈若风刚当班主任，没什么经验，便想帮腔。
陈若风看向中年男老师：“邱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事，就是你这俩学生太皮了，在老师办公室还敢说脏话，欠收拾！”
中年男老师面露厉色。
“再说脏话，就直接送政教处找家长来领回去！”
闻听此言，李子钰和朱大壮一时都低下了头，像是被中年男老师的一番言词震慑住了。
陈若风见二人气势明显变弱，趁机又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朱大壮撇高眼角：“老师，李子钰看上李雨婷了，cbyl一个！”
李子钰甩甩头发：“你不是嘛！你再说一个！”
朱大壮提高嗓门：“说就说，能咋的！cbyl！cbyl！cb……”
“行了行了！”陈若风眼见两个又要互掐，立即打断：“这怎么张嘴闭嘴都是李雨婷呢？”
“李子钰，你说说吧，你和李雨婷怎么回事？”
李子钰眼角翘起，突然结巴：“老师，我，我就是觉着李雨婷，她……她长得像我姐……我姐……给我的白瓷娃娃！”
陈若风说：“你都上高中啦，又不是幼儿园，还弄什么娃娃？”
李子钰叹一口长气，继续结巴：“不是，我姐……那什么，得了白血病，走了……”
陈若风看到李子钰颇显落寞的神情，一时心软：“哦，这倒情有可原。不过，这也不能成为你违犯校规的借口，看你成绩还不错，别耽误学习。你这早恋呀，练的有点早了。”
朱大壮见陈若风并没有训斥李子钰的意思，便有些不忿：“老师，我举报！李子钰还给李雨婷写信了呢！”
李子钰被激怒：“你举报个屁！我写信咋了？那还有送花的呢！写信算个啥！”
陈若风立即表示不解：“写信送花？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说着，他心里却突然卡顿一下，思绪瞬间飘远……
学生的世界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不觉间，他又想起了自己高中时代那段草长莺飞的日子：给前桌紫凝写信，为邻班梦娇献花，送外校艳霞回家……后来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统统以写“总结”的方式而终结。
正想间，李子钰突然喊道：“老师，我也举报！有个男生给李雨婷送花，还把她给劫了！”
陈若风瞬间就被李子钰喊回了神：“什么男生？什么劫了？怎么回事？”
李子钰说：“那个男生是五班的，叫张嘉瑞，他爷爷是张昊丰……”
“什么！谁？张昊丰？！”一旁的中年男老师突然惊讶，“是昊丰集团老总吗？那可是财神爷嘿！”
李子钰并不理会男老师的惊讶，接着说：“他们一伙人在半路上给李雨婷劫了，让李雨婷跟他们去ktv唱歌！”
陈若风不禁咝一声：“还有这事？后来呢？”
“后来他们让李雨婷爸爸拿棒子打跑了。”李子钰随口应道。
“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李子钰停顿一下，表情瞬间变得怪异：“老师，跟你说吧，张昊丰是我姥爷，张嘉瑞是我表哥。他不好好学习，溜了好几级！……”
陈若风立即瞠目：“这么戏剧吗？！”
中年男老师立即结舌：“哎我，哎我去！”
一阵惊讶之后，陈若风忽然觉得有必要找李雨婷谈谈了，于是就跟李子钰说：“举报有功，提出表扬！”
说完，他又看了看朱大壮，说：“你俩谁都别站李雨婷后面了，我跟教官商量一下，过后再说！先回去好好训练吧！”
李子钰跟朱大壮互相对视一眼，带着某种疑惑，走了。
二人走后，中年男老师看了陈若风一眼，然后紧着说：“小陈呀，这回你可撞金山上了！那张昊丰不说富可敌国，也算富甲一方。你是他外孙子的班主任，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嘿！”
陈若风笑笑：“邱哥，有那么玄乎吗，那个张昊丰啥来头呀？”
邱哥放下教案本：“那可不是一般人物……”
二人正要打开话头，突然敲门声响起，陈若风喊一声：“请进！”，只见朱大壮慢悠悠打开门，探进滚圆的脑瓜说：“老师，刚才忘跟你说了，那个张昊丰，就是李子钰他姥爷，也是我三舅姥爷呢！”
陈若风说：“行了，知道了！”
朱大壮笑嘻嘻关上门。
邱哥回头说：“你看看，连个孩子都知道往张昊丰身上沾光嘿！”
陈若风神情突变：“今天这是掉老张家猪圈里了吗？！”
“邱哥，接着说呀……”
2
时间如沙，聚沙成塔。
两天之后，还没等陈若风找李雨婷谈话，丁苗又来举报了：“老大，李雨婷好像跟教官好上了！”
陈若风正在新买的日记本上写着：写给糖糖的第一百五十四句话……
听丁苗说完，他抬头问：“什么情况？”
丁苗说：“老大，他俩趁你不在，总去凉亭里唠嗑！教官还总给李雨婷发信息，说那话可肉麻了！”
陈若风把笔撂到办公桌上，又拿起来转两圈：“你怎么知道的？”
丁苗眉头一展，随口说：“我请假回宿舍，看李雨婷手机……”突然一顿：“不是！那什么，我俩上下铺，她手机掉我床上了。我不是故意看的！”
陈若风说：“不管怎么看的，看别人隐私就是不好，像日记、信呀，手机什么的，都算隐私。”
说完，他下意识咳嗽两声，像是有点心虚。
丁苗说：“嘿！老大！甭管怎么着，反正这事你得管管！关键是影响不好！再说他俩也不般配！”
陈若风非常好奇学生世界里的般配度问题，便问：“哦？怎么个不般配法？”
丁苗猛撩一下头发：“嘿！他俩一个是《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一个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根本不是一个片里的！”
陈若风疑惑：“怎么着，你们都按电影电视剧里的角色找对象吗？”
丁苗迟疑：“嗯？对象……那玩意儿还得找呀？”
陈若风忽然感到话问得有些冒失，于是又赶紧说：“行了，我知道了，举报有功，提出表扬！”
丁苗可不满足于表扬：“老大，那你到底管不管他俩呀？”
陈若风又转几下笔：“嗯，管是肯定得管，不过得等我倒出时间。”
丁苗闻听此言，终于露出满意的样子，刚要走，又突然转回身，猛撩一下头发说：“老大，你觉得我像紫霞仙子吗？”
陈若风也猛撩一下头发：“我觉得你像缺心眼子！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丁苗噘嘴：“老大，也就你这么说我，要是别人……哼！”
陈若风卖萌：“哼什么哼！还想听更狠的吗？……”
……
丁苗走后，陈若风在本上继续写：
写给糖糖的第一百五十五句话……
3
两周军训快结束的时候，糖糖给陈若风发来一条短信：“阿风，我要结婚了，你会祝福我吗？”
“祝福个屁！把老子甩了还要祝福！这是人干的事吗！”陈若风在没人的办公室里骂出不是人的人声。
“要祝福是吗？那就祝个屁给你！”说着他弯下腰，从两股间用力排出某种气体：“噗！……噗噗！……叮叮……”
就像在发泄他的怒气一样。
这时手机叮叮又响，他疑惑：是屁声，还是手机？
拿起手机一看，还是糖糖的短信：“阿风，原谅我，否则我会不幸福，因为你就是我的遗憾。送我一份祝福，好吗？”
“你幸不幸福关我屁事！”
他还要排气：“噗！……噗噗！……”
随即，啪一声，手机摔向桌面。
他真想把手机扔出窗外，就像当年扔老三书那样。
他应该是被气懵了，十万个为什么顿时随着排出的气体盘旋开来：
“刚毕业就结婚……是不是早就背着我好上了？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不让我慢慢知道慢慢承受？为什么老天如此对我？为什么现实世界如此残酷？！……”
“去你的誓言！去你的这世界！我只看到骨子里的自己糊涂得可怜……！”
他按开电脑音箱，里面正在播放动力火车的《天真的双眼》。
在歌声里，他使劲哭了两声，可是却没有眼泪，算是干嚎，像生干的烈酒。
他咬牙切齿地恨道：“老子明天就去考记者证！老子将来当社长！老子生个女儿，祝福你们生个儿子！老子让女儿倒追你们儿子，再甩了他！老子要复仇！老子要……”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恨之后，他忽然感觉头上有无数条皮筋在跳跃，每一根都在演奏相同频率，组合一起就成了《婚礼进行曲》……
他却感觉像哀乐，冰冷冷阴森森，一直冰到他的骨髓里。
他仿佛正站在一场婚礼上哭……
他把写满糖糖的日记本举起来，刚要撕得粉碎，这时歌里又唱：“那些美丽的故事，最后爱会战胜一切……”
爱，还有吗？
还配吗？
还能吗？
他拍一下脑门，像在催泪：“爱……咳！爱咳，唉咳唉咳呀！……”
曾经的拥有，真的能化作永久吗？
“那朵娇艳的花，
轻易就被摘下。
可我闻过它的香，
吻过它最初的芬芳……”
他想起自己写的诗，心思不知不觉间就软下来，想了想，终于手下留情，把本子放下了。
他哈哈笔尖，含着眼泪，在日记本上写：写给糖糖的第二百八十一句话……
“糖糖，谢谢你爱过我，我会永远祝福你！”
随后，他就把这句话打在了手机屏幕上。
点击，发送。
……
陈若风突然酒渴如狂，想找人喝酒，想找人说话，可是此刻的老三正攥着一个漂亮师妹的手看着手相……
他再也想不起别人，于是就给徐晓杰打电话说：“有点闹心事，能陪我出去喝点吗？”
徐晓杰并不感到诧异：“随叫随到，包您满意！”
后来，他俩在酒馆里喝，再到ktv里喝，又到宾馆里喝……
一直喝到天亮。
4
时光如梭。
还有两天军训结束。
一大早，春哥就群发了短信：“开，开，开会，会，会。”
陈若风心想：这怎么舌头还传染到手上了？
春哥站在会议桌前，盯着自己老婆胡老太的黑脸，黑着脸说：“我这搜机闹毛病了，要不就给你们打电话通机了，打志还连着出志……”
胡老太撸一把下颌，像有胡子似的，然后说：“快说事吧！”
春哥说：“组要梭梭学僧找恋倾向的问题……”
陈若风在工作簿上写：“早恋倾向目标学生：李雨婷，丁苗，李子钰，朱大壮，莫冰寒，王潇……”想了想，觉得有点多，于是就把朱大壮划了，又想了想，把李雨婷也划了，因为直觉告诉他，李雨婷不像，或者根本就不是。
会议在大家绞尽脑汁辨别并辩解春哥的词汇中艰难进行着。
突然，陈若风心口一疼！一种强烈的痛感瞬间贯穿头顶！
他赶紧摆一下手，迅速跑到窗口，望向训练场地。
大家愣神，春哥问：“肿么了？”
陈若风看到学生正在练习动作，教官却不见了，一旁的展示板下面有四条腿正在前后挪动，一身瘦弱的军服从板子后面露出来，又被猛的拉回去……
胡老太喊：“是不是学生出事了？快回班看看！”
陈若风来不及搭话，推开门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揪心的痛感如阵阵雷电，满脑闪着一道身影！日记本上的句子如子弹一般从胸口射向场地！
他一路狂奔，跑到展示板前面，大喊一声：“干什么呢！”
教官从一侧露出头：“没，没，没干啥子！”
他跳过台阶，跑到板子后面，看见李雨婷正蹲在地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脖颈耸动，像是在哭。
不知为什么，他第一眼就判断出了是李雨婷；又不知为什么，他迅速俯下身，把住了她的胳膊：
“没事，别怕！”
他很急切地说。
李雨婷正在惶恐之间，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一下就攥住了他的手，泪水随之淋上袖角。
陈若风扭头看向教官：“你是不是欺负我学生了？！”
5
一陷落你天真的双眼
一眼就将我的心催眠
我一转眼一瞬间
看不懂听不见
哪管的了危险
……
——动力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