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李欣然打电说要请我吃个饭
去年一开春,我买了房子,就是现在这个。我完全不懂装修,又怕麻烦,就全权委托给一个做装修的朋友。
我对他说,“该赚的钱,你一分都不要少赚,我还另外给你加百分之十,算是我的诚意金。但我有一个要求,别蒙我——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他笑笑说:“我办事,你放心。”
然后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管,但我住进来之后,发现有些地方装修得并不太好。比如三楼的一面墙有道小裂缝,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也是那天阳光猛烈时才看到的。这个朋友跟我道歉,但一直修补了三次后才弄好。现在每次我去三楼,都会想起那道缝。还有就是空鼓。那天我洗澡时,喷头无意中碰了一下墙,居然发现有空洞的声音。后来朋友又重新修了,但洗澡时我还会再敲一下那里。还有其他的地方,算下来,修修补补的地方有五六处,有的还修补了不止一次。这个朋友的装修公司,听说在业内口碑算是不错的,人也诚信可靠,我付的钱也足够了,却还是有各种问题,我还能相信谁呢?
也许,要把一件事情做好,惟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干。
扯远了……
等待入住的那段日子十分无聊。
刚开始,每天都有熟人打来电话。通话过程大概是这样的:
“相总,最近忙什么呢?”
“在家歇着呢。”
“我这儿有个项目,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抱歉啊,我做了这么些年项目,现在一听到‘项目’这两个字就头疼!”
“哦!这样啊!”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没有,就想在家歇着。”
“哦!那有空一起吃个饭。”
“好。”
“再见。”
“再见。”
当然没有再见。
想想也能理解,大家都忙得很,一个什么都不想干的人,也就意味着没什么价值了,确实没必要再联系了。
几个月后,我终于进入一个梦寐以求的状态,我不想理别人,也没人来烦我。
除了郝总。
我们有时候在深夜视频。有时候是他那边深夜,有时候是我这边深夜。
他流窜到了加拿大,娶了一个当地女子,有了几个孩子。他给我看了他们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算不上漂亮,孩子倒是活泼可爱。
我们经常有一搭没一找搭地闲聊。
有一次我说,“把你家的地址给我。”
“要地址干什么?要来看我啊?”他说。
“我要去捉拿你归案!”我说。
他大笑:“我们的政府不会同意的。”
他举着手机,带我参观了他的房子。那是真正的豪宅,厕所就有五六个。我笑他:“你家有那么多屁股吗?”又说,“跟你的房子相比,我的房子不值一提。”他说,“我这里是真正的乡下,跟你的房子不在一个层面。”
他又带我看了看周边,红花绿草杂树,还有一条小河沟。看完后我说,“你可真够亲近自然的。”他哈哈大笑:“这倒是真的,现在我就是自然中的一员。不瞒你说,我昨天刚斩断了一条响尾蛇。”
镜头一转,我看到了他的脸。
那脸吧,嗨!
我建议,“你应该打开美颜。”
“美颜是什么鬼?”
我说:“你落后了吧,现在中国的手机,很多都有美颜的功能,能把你脸上的各种痦子啊,黑点儿啊,大小坑儿啊,都掩盖住。简单点说,如果你以前只能打四分,用了这个功能,那就八分朝上了!我们中国人都用它!”
他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那不是骗人吗?”
我笑道:“这是科学的力量!相当于科学化妆!”
他恬不知耻地说:“哈哈,我这样的资深帅哥,有必要用这个吗?”
我说:“你看起来太老了,还有一股衰老的气息,骗不了小姑娘。”
他笑得信号时断时续:“老就老吧,四十多了,也用不着骗谁了。”
有时候他也问我这边的情况,我如实相告,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还可以一起喝酒啊,还在南门……”
他脸色黯然,轻轻地说:“再看看吧……”
大部分时间,我每天睡到很晚才起来,洗漱完毕往往是中午了。也懒得做饭,更不想开车到外面一个人吃,就随手点一份外卖。呼哧呼哧吃完之后,呆坐半天,又睡不着,就到外面扔垃圾,顺便到附近的一个郊野公园走走。这并不轻松,特别是就一个人,很快就会累了,或者叫无聊了。我便找个僻静的躺椅,一直躺到天黑。公园里有股夏天的味道。潮湿,亢热,还充斥着霸道的青气。头顶的风吹过,云飘过,鸟飞过,树叶哗哗哗响着。几个刚会走的小孩,驾驶着滑板车,呼啦啦掠过。大人们有的刷手机,有的一动不动地坐着,偶尔抬头看一眼……
我的脑子有千军万马呼啦啦跑过,但肉身一动不动。有时候我担心,会不会坐着坐着就坐化了。
我的手机整日开着,但除了偶然收到运营商的短信,接到几个诈骗电话,它安静得像是坏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
无聊到极致时,李欣然打电说要请我吃个饭。
我们在北三环附近一个咖啡馆见面。
她胖了些,但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又瘦了好些。我仔细地打量她。
怎么说呢?我发现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和了温柔、包容、通透的气场,让人不自觉地嘴角泛起笑容,像婴儿正在接受母亲的抚摸……
看我愣神,她笑道,“我下午五点半还得接孩子,我就有话直说了。”
我说:“当然,您说。”
她说,她打算搞个基金会,目的是救治先天性缺陷的儿童。先天性缺陷的类型有很多,她关注的是五官。
我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搞这个?”
她抬头看向窗外,想了一会儿,低头搅动着手中的勺子,缓缓地说,那还是前几年在医院生产的时候。她隔壁床的一个妈妈,婴儿生出来后,一只手上有六根手指。那个妈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当头挨了一棒。还有一个妈妈,孩子一生下来,就缺少一只耳朵。当时这妈妈就哭了……
这让她受了点刺激。在医院的那几天,她一遍又一遍地数自己孩子的手指脚趾,从头发到眼睛再到耳朵,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还再三掰开嘴巴看里面,把孩子都弄哭了……
我说:“我从小对疾病很恐惧,生了病也是能扛着绝不进医院。我特别怕闻医院的那股味儿,医院里的那些手术器械,我比见了真刀真枪还害怕。前几年还有人拉我搞什么医疗器械公司,我一听就拒绝了。”
她说:“人吃五苦杂粮,怎么会不生病?一出生就有缺陷,谁都不愿意看到,但这就是客观事实,现在的优生优育水平已经进步巨大了,但出生缺陷还是不少。我了解了一下,有些缺陷可以通过手术来弥补。只是有人有钱做手术,但大多数人没有,我想帮帮他们。做完手术,虽然跟天然的还有些差距,但至少在视觉上没那么扎眼。一来是减轻父母的痛苦,另外也是希望这些孩子长大后不那么自卑……”
“你要我做什么?”我打断她。
“拉你入伙啊,反正你现在闲着。”她大笑。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想看到。我可以出钱,但我见不得人家缺胳膊少腿,更何况是小孩子。”
她笑道:“随你吧,你出钱就行。”
“你说吧,要多少钱?”
她犹豫了一下:“一千万?”
我说:“我给你三千万。”
她的惊喜溢出脸面:“这么多?”
我说:“这本来是你应得的,如果你当时不退出,显然比这个更多。”
她勉强微笑了一下:“这就叫人各有命吧……”
我说:“以后缺钱,跟我说。”
她眼圈红了:“我没看错人。”
我说:“别跟我戴高帽,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这慈善可是无底洞啊,多少钱扔进去都不带起水花的。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也拯救不了天下苍生。”
她点点头:“我懂,救一个算一个,尽力而为吧。”
谈完了工作,她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还是一个人?”
我说:“是的。”
“有意向没有?”
“还没有。”
“要我帮忙吗?我手头有几个姑娘,不管是颜值、学历还是能力,都很不错,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
我说:“算了,我一个人挺好,就别祸害别人了。”
她看了我半天:“你没事吧?要不要看医生?”
我说:“没事,我就是想静静,过一段时间也许就好了。”
她还有点不放心,告辞的时候叮嘱我,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跟她打电话。
我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