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又见许满仓

    记不清是在什么活动上了，我跟一些熟识的人打过招呼过后，就独自在一个角落里品红酒。但很快有人过来说：“相总，还记得我吗？”

    我愣了几秒钟后，才想起他是陈岩峰，连忙浮起职业性的微笑，跟他碰了一下杯，又寒暄了几句。

    他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做个教育公司。

    他眼前一亮，热情地拉我到到外面聊天。他东问西问，我也如实相告，最后他说，以后有机会合作。我只当作场面话，也敷衍说，当然可以。

    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他打来电话：“周五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我问还有谁。

    他大笑：“我不配跟相总单独吃个饭吗？

    我连忙说：“当然行啊，我求之不得。我只是问问情况，减少无效社交。”

    他没有继续损我，说：“正好许总也在北京，一起聊聊。”

    我问他哪个许总。

    他说，许满仓。

    我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又问他这许总是做什么的，他说是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他对教育这一块比较有兴趣，我跟他讲了你的情况，他说你们可以合作的。”他说。

    我说：“许总有什么意向？是想投我们吗？”

    他说：“许总没有细说，见面再聊吧，总不能人还没有见到就要定投不投吧？”

    也有道理。

    几天后我去赴约。那里是个会所。我去得早，喝完第三杯茶，“吱呀”一声门开了，陈岩峰领进一个白胖子。

    我连忙站起来。

    白胖子先伸出了手：“相里冲，是吧？我许满仓。”

    我突然想起来了：“许总好！”

    停了一下，我说：“我们以前见过。”

    他愣了一下：“是吗？瞧我这记性。”

    我说：“许总记不得太正常了。十几年前，你还投过我们呢。”

    他瞪大了眼睛。

    我请他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把往事讲了一遍。

    许总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世界真小啊！”

    他特意站起身，跟我又握了一遍手：“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陈岩峰也一拍巴掌：“这真是缘份啊！”

    空气一下子快活起来，不过我没有忘记此行目的，就抽空说：“听说许总对教育很熟？”

    他说：“谈不上熟，只能说有些了解。”

    我说：“许总谦虚了。我说说我们公司的情况？”

    他点点头。我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纸，拣紧要的说了半个小时。

    许总表情平静。我说完后，他笑笑说：“跟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

    我心里暗爽，问他有什么想法。

    他一指陈岩峰：“老陈，你跟他讲讲吧！”

    陈岩峰就坐直了身子，还往桌子前凑了凑：“我就简单说一下吧。你知道了，许总以前也是风险投资的，投了不少成功的项目。最近几年转型，搞的是产业投资，现在已经是几家上市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许满仓。

    许满仓点点头。

    陈岩峰接着说：“许总去年收了一家上市公司，这家公司我先不说名字，说起来是家上市公司，其实也就剩个空壳了。许总的意思，是想收一些资产注入到这家公司，让这家公司起死回生……”

    这时候许总的电话响了。他指指手机：“我接个电话……”起身出去了。

    我们就等着。他很快回来了：“抱歉，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看我有点失望，他说：“没关系。具体的事情，你可以直接跟老陈谈——他是我们的并购顾问，我的想法他都知道。”

    送走许总后，我说：“许总可真信任你。”

    陈岩峰哈哈一笑：“那当然！我们合作七八年了。他这些年的活动，我一直全程参与。”

    我说：“那就好。”

    陈岩峰说：“相总是爽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这家公司以前是搞房地产的，现在基本上没什么业务了，只剩下一幢十几层的楼，每个月收点儿租金，连员工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许总入主后，打算注入资产，重新开始。”

    我有点好奇：“一家搞房地产的上市公司，不去买地盖房子，收购教育资产干什么？”

    陈岩峰咧嘴一笑：“以前这公司确实是做房地产的，这几年房地产火热，按说是能就地捡钱的。只是再好的市场，也有公司倒闭。这公司的老板不好好盖房子，胡乱折腾，今天入股银行，明天想搞高科技，后天又想到国外买矿。折腾来折腾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再搞下去就要被st了。老板有点慌，怕公司砸在自己手里，就把公司卖给许总，自己拿了点钱撤了……”

    我想，这人倒也算是识时务了。

    陈岩峰接着说：“这家公司实际上是个空壳，许总就想注入些资产。他找到我，我给他出了份咨询报告，建议他把注入些教育资产，变成一家教育类的公司。他接受了我的意见，目前收购了几家教育类的小公司，有教育技术类的，有教辅类的，现在想收购几家教培类的。我们当然做过市场调研，相总的公司，就是我们的标的之一……”

    我听明白了，他是想收购我的公司。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来之前，我本想争取一下投资，成不成的都很正常，没想到许总想直接买下我的公司。

    我认真地跟他说：“你容我考虑考虑？”

    他说：“当然。——不过，要快。不瞒你说，我们同时在跟好几家谈，最后不可能全部收购……”

    我说，了解。

    回来后跟李纯商量，他笑笑说，看起来是卖不卖的问题，实际上是价钱的问题。钱到位了，什么公司都可以卖；钱没有到位，就卖不了。

    我跟他开玩笑：“您真是职业经理人啊！”

    他说：“当然。”

    也是啊。

    我给陈岩峰打了个电话，问他收购价格。他说，谈价格还早，前提是我决定卖。

    卖不卖公司，我还是有举棋不定，因为那时候也有人来谈上市的事情。

    一家小证券公司，拐着弯儿找到我，说可以帮我们上市。上市是怎么回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儿，但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主要是觉得这事离我有点远，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麻烦。

    有个不太熟的朋友曾经有过体会。他说上市就是把衣服都扒掉，光着屁股让人看个通透。这个还好说，因为不管有多少污点，证券公司为了挣钱，能遮的都遮上，能洗的都洗干净。这个过程太繁琐了，相当于把一间乡下老屋，拆掉重建，变成一套城市里的商品房。这是脱胎换骨的改造。这还没有完。改造完成后，如果在国内上市，有一系列的手续要完成，这个过程中就要脱层皮。你以为这就成了？还要排队上市——前面已经排着几百家公司呢……就算排到了你，上市后又是一堆麻烦事，各种监管，各种公告，各种……

    他没说上市的好处。我倒是不太怕麻烦，就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小公司，还能上市？

    他们的想法是，先把公司的营收做上去，或者干脆收购一些小公司，做大成为独角兽，然后再包装上市。独角兽的标准是10亿美元。我简单算了一下，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的。但他们说，可以帮我们操作一下，达到这个标准应该不难。

    我原本要再等等的，但林萌那天打来电话，说有事跟我谈谈。见面后她说，他们的基金这一期的清算要到，老板和lp都要求业绩，钱必须从几家投的公司退出一部分。她想来想去，还是我们这家公司退出比较好。我问原因，她说增长不算太好，上市也还早，之前的估值看起来也给高了。反观其他几家公司，要么增长势头良好，要么已经在筹备上市，这个时候退出太可惜了。

    我说：“你们是小股东，退不退的，你们说了不算。”

    她说：“这个当然，所以我来跟你商量。”

    我问：“不退有什么后果？”

    她说：“后果还好吧，大不了我辞职对此负责。”

    我说：“现在倒是有两个机会，一个是卖掉公司，你可以光明正大地退出了；另一个是你先不退，等时机成熟了再退。”

    她眼睛一亮，问我详细情况。听我讲完，她很快就赞成我卖掉公司。我问原因。她说：“一是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二是市场空间也有限，不如及时卖掉，还能卖个好价钱。”

    我问：“这么说，那你就是不看好喽。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此一时，彼一时。市场随时在变啊。”

    我说：“说到底，你是不看好我吧。”

    她说：“不敢。”

    老半天，我们相对无言，最后我说：“我再想想？”

    她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