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钟欣
从春秋学习被赶出来之后，我郁闷了好些天。好在没多久，有个不算太熟的朋友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无所事事，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干。
他是做vr和ar的。我听说过这两个词，但对具体情况一概不通。我觉得这个朋友人还可以，项目听起来前景也不错，就抱着学习的想法去看了看。
他的公司在离国贸不远的一个写字楼里。朋友先带我参观了一个公司。一个大平面里，三四十号人各自埋头在电脑前。他又简单地介绍了几个高管。这几个人都是搞搞研发的，说话时还有点腼腆。
他请我看了一下公司的产品：一台硕大的电脑前，摆放着一个头盔一样的东西。
他说这是玩游戏用的。又问我玩过什么游戏。我想了想说，好像不少，比较熟的是《超级玛丽》《魂斗罗》《帝国时代》。他笑笑说，这几款游戏他听说过，前些年的确比较流行，算是老古董级别的了。这些游戏都是2d游戏。2d游戏的特点，就是不管是人物还是场景图像，都是在一个平面上。不管你是扛着枪还是驾着车，都只能是在前后左右斜线八个方向行动。总而言之，你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看周围的一切。后来有了什么3d甚至4d游戏，它们自然比你玩过的2d有很大的进步。我们要做的也是游戏，但跟传统的游戏完全不同，它是交互式的……
他又给我介绍了一通，我好长时间没有玩游戏了，更何况是这种进化了的游戏，所以没有怎么听懂。
他大概看出来了，不再说话，递给我一个头盔，让我戴上试试。那东西有点沉，戴上之后没看不见外面，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了。我记得好像是一个丛林，我的武器好像是一把剑。我往前走，四周围就会跳出老虎什么的。虽然理智告诉我这只是在游戏中，但还是忍不住拿剑去刺，老虎就躲，然后我再刺……你可能看过别人玩类似的东西，就是一个人对着空气打来打去，非常可笑吧？
这游戏好玩是好玩，但我就感觉到眼前的东西有点模糊，而且很快就有点头晕，想吐。
我赶紧扯下头盔。
朋友说：“怎么样，不太舒服吧？”
我说，“是啊，头晕眼花的。”
他哈哈大笑：“正常，现在产品正在研发之中，各种体验会慢慢完善的。”
和朋友聊过后，我觉得这公司还可以，就问他，如果我来，我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朋友说，“就两个字：融资。”
我一听就苦笑不已。经历这个东西，有时候挺骗人。可能大家都以为我在创投公司干过，又融到过几笔钱，就觉得我在这方面有优势。其实我很怕融资。开口让人掏钱，这事很难，千万别被网上的那些融资故事骗了。什么一见面，没聊几句人家就掏了几百万；什么一张a4纸，就有人投上亿；在停车场堵住一个人，几分钟后别人就投他几千万……这事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的。我得实话实说，融资这事，我根本不在行，但说出来没人听，还以为我是谦虚。
我还在犹豫，朋友说，“这事也不是那么急。”他说，之前他们已经融了一笔钱。按目前的速度，账上的钱够烧几年的，所以我可以慢慢去谈。
要是这样的话，也还行。我就答应下来：“您给我一年时间，我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虽然没有立即找到钱的压力，但我还是想尽快证明自己不是白吃饭的。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熟悉公司，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写了一份融资方案。写完后心里没底，但我这朋友看了后，高兴得直拍桌子，夸我专业。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也揣着这方案找了些人谈，大家的普遍反映还不错，有意向的有好几家。但我这朋友听了听价钱，不是太满意，说是暂时不缺钱，想先把产品做好，到时候再卖个好价钱。
也有道理。
我开始放松下来，每天没事的话，就到公司看看，试玩一下游戏，从普通用户的角度，提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融资的事，有人愿意谈，我就跟他们谈，没人谈就算了。
但我很快发现，我最大的问题是当不了副手。一般来说，副手的功能主要是执行，要请示，要汇报，干得怎么样也是由别人来评价。我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了。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拿主意。按公司的要求，我每个星期一要跟这位朋友汇报一次工作。虽然他对我很放手，对我可以说没什么要求，但每次汇报时，我都像痔疮发作。汇报完回来，我都会湿一遍衬衣。那感觉太难受了。勉强熬过半年后，我跟他深谈了一次。话说开之后，他也理解了我。
第二天我就辞职了。
赵部知道后，兴高采烈请我吃饭。一见面就送了我一句话：“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我只能苦笑说，以前我就想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按时上下班，每月十五号领工资，没想到现在我连这个都受不了，看来以后只能在创业这条道上走到黑了，但这事太难了啊。
太难了啊。
他瞪我一眼，又送我一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我只好说：“希望你是对的。”
他认真地说：“我是相信你的，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我说：“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他说：“反正你也干不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也不能开天混吃等死吧。”
我长叹一口气：“也是啊，人只要活着，总得干点什么。要么替别人干，要么自己干。”
他哈哈大笑：“这就对了！”
我说：“还有一个原因，我帮你说了吧：我现在还没有财务自由，还真没有混吃等死的资本。”
他说：“对啊，对啊！”
接下来三个月，我一直埋头找新项目。那段时间，常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越看手上的那几个项目，越觉得上牛逼得不行，如果运作起来，七八年之后就是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但早上起来再仔细一看，就又觉得跟屎一样。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夜里千条路，早起卖豆腐。这种绝望的感觉挥之不去，我几乎天天失眠，在极度乐观和极度悲观中摇摆，痛苦得不行。
好在，总有郝总来搭救我。
那天我正一脸疙瘩，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个美女要见你，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我问：“是哪个？”
他还卖关子：“你见了就知道了，保证是你很想见的。”
我说：“不会是蒋思怡蒋同学吧？”
他说：“扯淡！我怎么能让你见她？”
这倒也是。
几天后我赶到一家酒店的大堂，看到郝总在和一个短头发的女人聊天。
我走过去，还没有开口，那女人已经站起来冲着我微笑。我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没认出来。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时，那女人笑道：“相总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还是很茫然，郝总看不下去了，断喝一声：“钟欣！”
看我还在傻不愣瞪地想，他猛击我一下：“你真是脑子进水了！忘了大学时我们一起创业了？”
我这才想起往事，连忙道歉。
钟欣仍然微笑着：“这么多年没见到了，认不出来正常。我要是在街上碰到你，也不敢认你！”
说过一阵废话后，她说明了来意。
当年我们走后，钟欣老老实实学习了几年，正常毕业后回到了河北老家。那里是一个地级市，出产一种高烈度的酒。那里有家央企子公司，她在那里找了份工作。那工作有点枯燥。她捏着鼻了干了几年后，跳槽到一家汽车销售公司。这工作她喜欢，一干就是三四年。时间一长自然也有点倦怠。有一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分析，她觉得可以弄个网约车项目。当地有家不大不小的企业，老板姓王。经人介绍，王总看了她的商业计划书，觉得还可以，又约她谈过几次，最后投了几百万，还准备看后续情况再投。她忙活了一两年，公司渐渐有了模样，正准备进一步融资，然后从那个地级市走出来……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我懂了：“融资不顺利？要我帮忙吗？”
她摇摇头：“也不是。融资当然也难，但主要还是我不想干了。”
我没明白：“你这不是挺好吗？网约车我听人说过一耳朵，没想到你已经做得有点样子了。”
她苦笑：“这几年干这个项目，我快累死了！各种操心的事儿，不仅是钱的事，还有一堆别的事情，一天四十八个小时都不够用！”
这个我倒是有体会。
“前一阵子，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忙到两三点，忙完后有点头晕，就到窗前透口气。对面楼一片漆黑。我下了楼，回身看，就我那个窗户亮着灯。我顺着马路走了半个小时，路灯很昏暗，一个人都没碰到，走着走着我哭了……”
我打断她的抒情：“那你的意思是……”
“我对这个项目是有感情的，而且王总人不错，我也不想就这么撂挑子了，总得给他一个交待。”
“所以呢？”
“我想你来接手。”
我有点蒙。
郝总在旁边，笑着对钟欣说：“你看吧，我就说他不敢要吧？”
钟欣白了他一眼。
郝总挑拨说：“见什么王总啊，你连钟大美女都信不过？”
我瞪他：“我总得搞清楚情况吧？”
钟欣点头：“这样吧，我先给你一些材料。如果你觉得还行，那过几天我们一起见一下王总？”
我说，“好吧。”
那天吃过饭之后，她快递给我厚厚的一摞纸。看过钟欣的材料后，我觉得还行，就去了一趟钟欣的公司。他们公司有一百多号人了。钟欣让我看了一下每天的单量，有两千多。我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数据还行。更重要的是，如果在这个城市能做好了，就可以复制到别的城市。
我还有点担心团队的问题。钟欣笑了笑，说都安排好了。她就把几个高管召集起来，我们开了一次见面会。大家进行了坦诚的交流，彼此感觉还行。我向他们保证，不换一人，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儿；他们也向我保证，就把我当钟欣一样。
几天后我和钟欣去见王总。这王总五十多岁，高高壮壮的，但看起来一脑门子官司。握过手之后，他说，最近确实遇到点儿资金问题，所以很多项目没有办法再投了，包括钟欣的这个。本来他打算按打水漂处理，但钟欣坚持想找人接手，说是要多少挽回一些损失，不然她心里会不安。
他看了看钟欣，钟欣低下了头。
他跟我交底：“老弟，我的那些股份，你看着办。能回来多少就算多少；就算一分钱都回不来，也行。”
我也实话实说：“这个项目我是看好的，但没有把握一定能做好。”
“只有一条，我可没钱投了。”他摆摆手，苦笑道，“别烦我就行。”
他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