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邓丽婕
大概一个月后的一天，我刚到公司，还没有坐稳，李欣然过来说：“相里，有个人找你，女的，在会议室。”
我一边开电脑，一边说：“女的？谁啊？没人说要来找我啊……”
李欣然说：“我也不认识，就说要见你，问有什么事也不说。我给安排到会议室了，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了。”
又一脸坏笑：“你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事情没有安排好，现在来找你算账？”
我心情不太好，“啧”了一声：“扯淡！我倒要看看是谁！”
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我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会议室的门。一个女人背对着门，低着头坐着，一身猩红连衣裙很显眼。我心里有点打鼓，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猜这个人是不是林萌，因为从背影来看，有点像。好在很快心里鼓点就停了：女人扭头起身，我并不认识。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五官精致，描眉画眼，款款走过来：“相里先生是吧？我姓邓……”转身从坤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我狐疑地接过名片，上面写的是：红雨农业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投资部副总经理 邓丽婕。
我一边请她坐下，一边猜测她来干什么。我并不知道这家公司，而且事先没有联系过，猜不出这位女士所为何来，看她的眉眼之间，好像有一股凌厉之气。
她看出来了我的疑惑，笑着说：“相里先生，贸然来拜访，很突然吧？”
我说：“是有一点突然。”
她反客为主地招呼：“别愣着，坐啊！”
李欣然进来，给我们一人一纸杯水。
邓丽婕说，他们这公司成立有八年了，老板叫李红雨，以前在一家农科院工作，前些年辞职自己干，现在公司在全国有几处几百亩的生产基地，主营业务是开发各类高附加值的农业产品，已经培育了十多种优良的水果，像橙子、樱桃、芒果、榴莲、蓝莓……技术上早已过关，就是销售还要加强。如今还是批发市场的模式，优质的水果没有形成品牌，还跟其他水果混在一起，乌鸡还没有变成凤凰……老板的意思是，在移动端发力，改变销售模式，打造爆款品牌……
我听着听着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想和我们公司合作？”
她摇摇头：“如果只是合作，那让我们的销售副总过来就好了。”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是，想投资我们？”
她说：“正是。”
我说：“怠慢了，怠慢了！您可以先打个电话，我上你们公司拜访啊！”
她微微一笑：“我喜欢突然袭击，这样你们没有准备，看到的就都是真的了！”
我连忙点头：“是，是。”
她说：“相里先生意下如何？”
我实话实说：“您能投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她说：“那好，我们现在能看去看看你们后台的数据吗？”
我犹豫了一下：“可以……不过，您看过后，能保密吗？”
她呵呵一乐：“这个，我懂。”
我就带她去机房走了一趟。机房有点乱，里面那些服务器看起来有点旧，电线一捆一捆的，房间里有空调，温度倒不高，机器闪烁不定，有些嗡嗡声。外面是值班室。幸运的是，我们的技术总监马斌还没有上班，所以他那一幅拖鞋背心的样子，邓丽婕无缘得见。值班的是明科，一个三十出头的人，油头，花衬衫，眼袋沉重，一幅没有睡醒的样子，一张嘴就有股怪味喷出。就他这样子，也比马斌强。
好在邓丽婕有修养，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捂住鼻子。我在心里骂了明科一百遍，表面上只能和颜悦色地让他调出了后台的数据。邓丽婕不嫌弃坐椅脏，坐下仔细看了一会儿：“还好，比我想像的好些。”
我松了一口气。
她说：“那就这样吧，我回去跟老板汇报汇报。过几天再联系吧。”
我说：“希望是好消息。”
她盯着我：“如果不是呢？”
“那也没关系。就当认识一个新朋友。”
“你心态还不错。”
“那当然，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的抗击能力了！”
看着她不解的神情，李欣然说：“我们相里总，这已经是第五次创业了！失败对他来说，顶多是倒头睡几天，然后就满血复活了！”
邓丽婕笑了：“相总的心理素质，可以啊……好吧，我得回去了。”
李欣然说：“吃过午饭再走吧……”
邓丽婕：“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是创业公司，我先给你们省点钱。”
送邓丽婕下楼的时候，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公司的？”
她说：“看电视啊，不是我看电视，是我们老板李总，那个节目叫什么……”
“谁给你投资？”
“对，就是这个。”
“可是，我在那里的表现并不好啊，他们都没有投我。”
她关上车门，又摇下窗户：“他们要投了你，我们就不来了。走了……”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这个时候，我想起之前对章璇发的那通火，心里有点愧疚。送走邓丽婕后，我就给章璇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章璇压着嗓子：“等我一下，开会呢。”
过了十几分钟，电话打过来了，语气挺冲：“正开会呢，怎么了？”
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电话那头“嗷”地一声，突然嗲起来：“哎哟，哥，前些天跟你说你还不信，这下信了吧？”
我说：“谢谢，谢谢，真是没想到，你们节目看的人还挺多！”
她哈哈笑了：“先别谢我！先把那十万块钱打过来啊！”
我正在兴头上：“嗨，这点小事儿你还这么催我？格局太小了吧？我是缺十万块钱的人吗？过几天就打给你！”
放下电话，却见李欣然在旁边直撇嘴：“你倒是性急，你等投资到账再答应也不迟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是一时高兴了。得了，就按你说的，等钱到账了再给也不迟！”
过了几天，邓丽婕打来电话，说老板第二天有时间，让我们过去聊聊，顺便也了解了解他们公司。
这红雨公司在一个镇上。那天一大早，我开车带着李欣然，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镇上。镇上很热闹，花鸟虫鱼，锅碗瓢盆，杂粮煎饼，熟食水果，蔬菜花生毛豆，鸡鸭鱼肉，零食点心，麻酱香油，应季衣服，各种玩具……卖什么的都有。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们就在路边摆摊，有些还摆到路中间，就那一两百米的距离，我们半个小时没有开过去！
所以我们迟到了。
红雨公司倒是很好找，就在镇政府对面。
邓丽婕在门口笑着迎接我们。一见面，她们就把我撇到一边，好像我是空气。她们亲热地手拉着手，互相夸对方漂亮，又说对方“瘦了”，还夸对方衣服的搭配。
等她们的商业互吹告一段落，我咳嗽了一声，邓丽婕才笑着过来跟我打招呼。
她带我们去李总的办公室。李红雨大脸阔嘴，手捻佛珠，站起来迎接我们。我刚想伸出手，他却冲我双手合十。我尴尬地缩回手。
寒暄过后，我问：“李总，我们在哪里谈？”
他抖着厚嘴唇说：“不急。合作的基础是信任，我们初次见面，谈事还太早，等我们有了了解，并且建立了信任，合作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话也有道理。
我说：“那我就听李总的安排。”
他说：“好说，你们先尝尝的我的茶叶。”
邓丽婕带路，我们进入一间会客室。一个年轻的女人，看样子是茶艺师，身着碎花旗袍，看我们进来，便站起来侧身，双手轻搭，略一蹲身，又缓缓而起。我以前没见过这种阵势，不知道该如何回礼，只好机械地点点头。
她面前有个三四米的台子，黄朗朗的，看起来有点像木头的；上面有些坑洼弯曲的小沟，湿乎乎的；几把褐色茶壶，光滑亮眼；几个微型布袋，看样子里面是茶叶；十几个小茶盏；几处地方正在往外丝丝冒烟。
李总示意我们围坐。
那茶艺师端坐，朝我们微一点头，便低头摆弄起茶具。她的动作很熟练，又复杂得要命，还非常讲究，比如，用长杆火柴点香，茶叶用小勺舀，煮茶用炭火，茶壶用带花纹的硬纸托着，茶杯来回洗好些遍……
我对这种讲究毫无兴趣，趁她忙碌的功夫，无聊地四下望。这个地方不算大，茶台之外，另有一处会客的地方。那里有几张沙发围着一个长方形的桌子，沙发擦得光亮如洗，桌子上面却空空如也。
墙上有不少照片，大大小小的，都用金光闪闪相框围着。其中几张大照片上，隐隐有几个人眼熟。
李总似乎等着这一刻，站起来一挥手：“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我本来兴趣不大，但也只好起身跟着他，一张一张看过去。这些照片都是各级领导来他们公司视察时拍下来的，有的在公司门口，有的在会议室，有的在车间，有的就在田间地头。官最大的好像是个副省长，李总点头哈腰跟着。
至少从图片上来看，我觉得他们这公司还是挺有实力的，也不像一家骗子公司。看过照片再看李总，他手捻佛珠的样子也顺眼了许多。
看完照片后开始喝茶。我不太喜欢喝茶，所以李总说的茶有多好，多难得，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再说他们那个也不是喝茶，只是一小口一小品地抿，十分不痛快。
喝完茶后又是一通天南地北地闲扯。闲扯完之后是吃饭。吃饭就在他们离公司不远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饭庄。后来听说这里是李总的一个亲戚开的，公司总在这里请吃饭，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们从一个小侧门进去，那里别有洞天，地方倒不是很大，但装修很奢华。李总应该是个喜欢讲排场的人，叫来几个高管来陪我们，又大鱼大肉上了一桌子。
我一看那分量，问他：“这能喂饱上百人吧？”
他哈哈一笑：“我就是要浪费！”
喝茶的时候李总像个文明人，但吃饭时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一个劲儿地劝酒，不，应该叫灌酒。不仅灌我，连李欣然都灌。
那顿饭一直吃到天黑，最后是李总公司的司机老王，一个脖子很粗的家伙，把我们送回来的。
你问我怎么知道他脖子很粗的？因为那天他把我们送回来之后，我软得像条大象的鼻子，最后是吊着他的脖子躺到床上的。
第二天酒醒后不久，李总亲自打来电话，说看好我们公司，愿意投我们，如果我们愿意，就可以去谈细节了。
我当时假装还没有醒，嗯啊哈地没有多说话。放下电话后我想，有这么容易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心里不踏实，就跟李欣然商量。
李欣然也说，看这李总表面上热情又豪气，但总感觉哪里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我说：“那就再等等？”
她说：“等等。”
就又等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我们一直在找钱，但一直没有找到。那边李总又打过来几个电话，我都推说正在商量，很快就会给他一个答复。
快到两个月的时候，我终于扛不住了。一方面是因为公司缺钱，再没有钱进来的话，就该关门了；二是李总催得紧，我想再不答复，他就该找别人了。
我和李欣然，还有几个高管在办公室商量到深夜，最后是李欣然一拍桌子：“签了算了！不签现在就关门，签了还能晚死几天！”
我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投了六百多万，占四成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