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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十八线的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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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贺建刚及时出现,救了我。

    那天我正在网上闲逛,他打来电话,说是请我吃饭。我淡淡地说:“光吃饭?那就算了。”

    他说:“你最近不是闲着吗?有个工作想推荐给你!”

    有这等好事?我当然不会错过。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我十点就出发了。路上堵了一会儿车,我还是早到了一个小时。

    这个地方在二环内。我在二环边下了出租车,拐过两条小路,最后到了一个小胡同。这里穿墙打洞,开出很多小店,有修车打气的,有卖熟食馒头的,有卖糖茶烟酒的,还有两三个小饭铺,正往外冒热气……

    我四处观望,见有一处小门脸,上面搭个雨蓬,下面挂个竹帘,旁边有个金色小牌子,上书:吃好饭。

    我正在想怎么进去,竹帘一掀,一个着青花瓷花纹衣服的小姑娘出来:“先生您好……”

    我点点头:“贺先生,有预约……”

    小姑娘看了一下手中的一张纸,微笑着把我带到屋顶,上了一壶茶。

    这是一家私房菜的露天餐位。阳光柔和,大黄伞遮着阳光,长长糙木桌子边上,围着一圈靠背木头椅子。四处一望,脚底下都是平房。

    闲着无聊,我查了一下。这餐厅在网上有评价,说是没有菜单,做什么全凭厨师心情,每位客人收费三千块,但去过的都是一个字评价:值。

    我来早了,干完一壶茶,去上四五趟厕所后,贺建刚终于满脸笑容出现了。

    他的笑容让我嫉妒。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贺建刚是南帆基金的。几年前,他力主投资的一家公司上市,前一阵股份过了锁定期。

    看看股价创了新高,趁着人人喜气洋洋,南帆基金及时套现。

    老板也够意思,给他发了一大笔奖金。听说钱一到账,他就开始到处请人吃饭。

    “发了财什么感觉?”他一坐下,我就阴阳怪气地问。

    “没别的,就三个字:高兴!”他说。

    “那是两个字。”

    “感叹号,也占一个字的位置。”

    菜上来之前,我问:“有什么工作?”

    他问:“认不认识伊萍儿?”

    我想了想说:“不认识。”

    他说:“不认识也正常,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原来的名字肯定不是这个。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大家都这么叫她。”

    他接着说,这姑娘出生在普通人家,读书很一般,勉强在一所三流艺术学校毕业了。毕业后当了几年北漂,经过努力,渐渐进了影视圈。也没有大红大紫,好像只是在几部有名的戏里演过丫鬟、妓女一类的小角色,露脸最大的一次是在一部三十多集的电视剧中演女四号。陈列很喜欢这部戏。他专门请人统计过,有她的镜头的时间超过了一小时,对她的演技颇多赞赏。

    我问:“陈列是谁?”

    他说,陈列是一家钢铁企业的老板,近年也开始涉足影视圈,有一家影视公司。公司成立后,第一部戏是年代戏,投资三千万。这投资不让人惊叹,好在只是试水。这部戏由伊萍儿担纲女一号。

    导演是业内崭露头角的新锐导演林末。几个月前,他的一部长片在一个电影节上获奖了,正是红光满面的时候,陈总找到他,他还拿了一把,好在最后同意执导了。

    那时候影视业看起来一片红火,南帆基金的钱总,跟陈总是老相识,也想凑这个热闹,想列名出品人,也就投了几百万,又拉来几个老朋友,一人掏了一点,算下来总投资有六千万,再虚报一点儿,宣传时就说过亿了。

    第一笔钱到位后,剧组建起来了,陈总还好,钱总后悔了。钱总觉得自己完全是外行,出了钱却只能袖手旁观,心里不踏实。他想了想,觉得只要控制财务这一块,一切就还在掌控之中。

    这个想法陈列也同意。为了表示坦荡,就让钱总派人来当这个财务监督。

    贺建刚说:“钱总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哪儿懂这个啊?你最近不是闲着吗?”

    我说:“我也不懂啊。”

    贺建刚说:“没关系,你就当个项目来做——电影说白了也是个项目,立项、预算、管理、执行、监督……道理是一样的。”

    我说:“我得想想。”

    他说:“行,给你三天时间。”

    那顿饭吃的好像是牛肉,好像不怎么样。

    回来后,我想了两天,抱着玩玩的想法,我接受了这个任务。

    几天后,导演林末请剧组吃了一顿饭,也算是剧组的第一次集合。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他白衣白裤,长发飘飘,脸上有点黑糙,符合我对导演的印象。他对我很尊重,一口一个“相总”。

    伊大美女有点高冷,腿长,腰细,肤白,胸大,还有一张锥子脸,是个标准的美女,只是笑容略显僵硬。

    等她上厕所去了,我把这个疑问提给林末。他在我耳边小声说:“动过刀……”

    我说呢。

    赴西北拍摄之前,贺建刚和我见了个面。他抓耳挠腮半天,跟我交了底:“老板也是一时兴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的理解,你得看好了这帮人,别让他们乱花钱!老板出的可是真金白银!”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还是说:“行。”

    又过了几天,我们整装出发了。一辆货车,拉了些张牙舞爪的设备;另一辆是大巴,把我们都塞进去了。

    刚上车,他们都很兴奋,不过笑闹了一会儿后,也安静地歇着了。

    二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后,我们到达一个小村子。这是个灰扑扑的地方,包括房子。车一停稳,就围上来一群人,基本上是老人和孩子。他们的衣有点脏。

    “这个地方是不是一百年没有下过雨?”一下车,伊大美女便搓着手说,“太干了,我的手早上刚擦过护手霜,现在已经像砂纸一样粗糙了!”

    林末不信,伊萍儿便让他摸。

    “你是对的。”林末摸了一会儿说。

    “补水面膜,看来一天得贴三回。”伊大美女夸张地皱起了眉头。

    一个满脸黑褶子的老头过来,拉着林末走到一边说起了什么。他们说的是方言,我一句都没听懂。

    过了会儿,林末接他过来跟我们介绍:“这是我三爷爷,也是村长。”

    我有点愣神,勉强说:“这是你老家?”

    他好像眼含热泪:“是的,我到家了。”

    我说:“也好,办事方便。”

    他说:“那当然,这里我三爷爷说了算——他都当了三十年村长了!”

    他又跟他三爷爷说了几句什么,那老头就轰走了围观的人,安排我们驻扎下来。我住进了一个院子。如果不考虑土大,倒是宽敞又安静。

    休整一天之后,开始拍戏。我以前看电影经常打磕睡,拍戏比看电影还无聊,而且很可笑。比如明明是白天,导演却说是夜里;两个人在坑上滚作一团,周围围一圈人看着,真是难为演员了,既不能假戏真做,表面上还得像那么个样子……

    每天拍完戏,林末都拿个清单让我签字。清单上是当天的开销,一项一项列得挺细,精确到分。

    刚开始两天,我没说什么,第三天才指着里面的一项说:“这个土豆,是不是用得太多了?就是摆一摆的事儿,用了上千斤。”

    我想起晚上吃的土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

    林末愣了一下,立即把土豆从清单里划掉了。

    村民们天天围着看拍戏,很快我和我们混熟了。

    那天村长家弄了好些菜,过来请剧组吃饭。看在导演的面子上,大家都去了。别看村长年纪大,酒量却惊人得很,而且喝的还是当地的一种散酒,口味一般,劲儿却特别大。我竟然也喝了个半醉,最后好像是村长把我送到炕上的。

    睡到半夜,我突然醒来,口渴得厉害,也憋了一泡尿。我摸索着下了炕,拉开门出去。

    外面有清冷的月光。我借着手机的光亮,走了一会儿,朝着一处土坎下尿。尿完后我清醒了一些。回到院子后,我发现林末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我暗自佩服,喝了那么多酒,这么晚还没有睡。

    我过去推门,没推开。

    我说:“老林,你没睡吧?”

    灯光闪黑了一下,又亮了。

    老林说:“马上睡了。”

    我的酒还没有完全醒,就一直在那儿拍门。拍了一会儿,门开了。老林堵住门,不让我进去:“相总有啥事?”

    我说:“你这里有开水吗?”

    我从他肩头看过去。借着微弱的光亮,我看到坑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伊大美女。

    我们都有点尴尬。

    “我们俩谈剧本呢。”他解释说。

    伊大美女也说,“对啊,相哥,明天要拍好几场戏,我想跟林导再磨一下台词。”

    这么晚了,在炕上谈剧本?还拴着门?我有点怀疑。后来,我在一些娱乐八卦里看过谈剧本这种事情,不过那些人都是在宾馆里谈。

    当时看他们的神情,还真是谈剧本的样子。

    他们可真会演戏。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我说:“行吧,太晚了,你们早点睡,别影响明天拍戏。”

    他们说:“好。”

    第二天拍戏,我看他们的言行没有任何异样。

    挺好。

    那天我刚睡下,贺建刚发来微信:“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我回电话。”

    我连忙下了炕,悄悄拉开门,听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人偷听。出了门,外面一片死寂。

    我找了个墙根靠着,给他打了个电话:“好了,你说。”

    他问我:“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我说:“一万多吧,还想着天亮给财务打电话要钱呢。”

    他顿了一下说:“你明天一早就回来吧。”

    我吓了一跳,忙问为什么。

    他说:“老板出了点事。”

    我忙问是什么事。

    他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回来就知道了。”

    我还没回来神来,有点犹豫:“这儿还有一摊子事呢!”

    他突然怒了:“让你回来就回来!你要再不回来,就别怪我没告诉你!”

    我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天一亮,我去敲林导的门,他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我说:“我的鞋子断了,想去县里买双鞋。”

    他看了看我的鞋说:“用不了跑那么远,镇上就有卖的。”

    我说:“镇上能有什么好鞋?”

    他说:“那你去吧,我让我二爹陪着你。”

    我说:“行吧。”

    吃过早饭,我和他二爹搭班车去了县里。他二爹黑瘦得厉害,身上一股味儿。班车上的人,说话也粗声大气的。我捏着鼻子,坐到一个角落,用手机订好了火车票。

    一个多小时颠簸后,我们到了县城。下了车,我问他二爹:“商场在哪里?”他四下一望,说有好几年没来了,有点转向。

    我就随便拉住一个路人问。那人指了指不远处。那是个两层楼的百货大楼,叫什么商厦。到了后,我让他二爹在门口等着。进去后,我直奔运动鞋区,从架子上拿过一双鞋穿上,也没有讲价,痛快付完钱就从另一个门溜走了。

    几个小时后,在回来的火车上,林导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我走了。”

    他问:“走了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回北京。”

    “你回北京了,谁签字?”

    “我也不知道啊。”

    然后我们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最后我说:“我也是个打工的。老板让我回来,我就得回来。你要有什么事,找老板谈吧。”

    他还要叽叽歪歪,我怒了:“在炕上谈剧本这事,要我跟别人说说吗?”

    他终于闭嘴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出了什么事。第二天下了火车,我没有回家,直奔贺建刚的办公室,问他怎么回事。

    他示意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平静地告诉我,陈老板的资金链出了问题,以前烈火烹油时搞的一些项目,跟主业无关,还不赚钱,自然都要砍掉,包括投资的电影和电视剧。他撤了,其他人自然也撤了。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西北那个剧组怎么办?

    贺建刚说:“这种擦屁股的事,就留给法务部吧,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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