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资金饥渴症
网站上线之前，我们忙得昏天黑地。当然，主要是李欣然在忙这事，我是忙着找钱。
那天我跟一个投资人一直聊到第二天凌晨，回来的路上，我心血来潮，想看看公司还有没有人。
从外面看，公司还亮着灯，但看起来并不是灯火通明的样子。我轻手轻脚上楼了。我刷开门进去。前台只开了一盏小灯，里面也只开了弱光灯。
工位上都是空的。
李欣然的办公室亮着灯，门开了一道缝。我轻轻推门进去，见她仰面躺在行军床上，头发散乱，满脸油光，眼睛红肿，嘴巴微张，嘴唇还起了一层皮。
我忽然有点心疼。自从那次在咖啡馆见了面，她就一直鞍前马后，处理的都是我头疼的琐碎事情。这些事情看起来并不算大，但不处理就寸步难行。这些事情如果让我自己处理，恐怕爆炸过八百回了。从她身上，他知道了“任劳任怨”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蹑手蹑脚弯下腰，低头在李欣然的额头亲了一下。
她“嗯”了一声，眼睛没有睁开，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吃了一惊，有点不知所措，就那么撑着胳膊，我们的脸只有一拃远，呼吸和心跳能清晰可闻。我很想抽身离去，又怕动作大了吵醒她，但这种奇怪的姿势，我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她突然醒了。那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厘米。我还在愣神，她突然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蒙了。
她推开我坐起来，怒喝：“你想干什么？”
我赶忙道歉：“对不起！”
她问：“你没干什么吧？”
我说：“没有。”
“真的假的？”
“真的。”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咱们公司有监控吗？”
她笑了：“有。”
“你没开玩笑吧？”
“怕了吧？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全程记录下来了！”
我吓坏了：“不会吧？”
她笑得屋子直嗡嗡：“看你那个怂样儿！我这么小气的人，舍得花这个钱？”
这倒也是。
网站上线后，我们全体出动，到外面吃了一顿。吃饭时，大家信心满满，但实际情况不太乐观，流量一直没有上来。我们也做了一点推广，可能是因为钱少，也没有冒几个泡。没有流量，业务就那么冷冷清清的。
“先这么维持着吧。” 李欣然说，“抓紧时间找钱，不然就会一点点失血死掉。”
我记得那个冬天特别冷。
这既是天气冷，也是公司冷，因为账上没钱了。
大部分创业公司都会患一种病，叫资金饥渴症。这种病分两种症状，一种是账上暂时还有钱，但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想再融些钱进来；一种是钱快花光了，要是再找不到钱，就要渴死了。
我们是属于后一种。
我记得当时我们已经融了接近一千万，看起来还行，但花起来真不经花啊，很快就到了要找钱的地步。
那一天我枯坐窗前，真是愁肠百结，窗外是喧闹的马路，人车混行，时不时有汽车大声嘀嘀，更让人心烦。
那时候我已经习惯找钱的工作，也习惯被人拒绝。这种压力我已经能够承受，但能承受压力并不代表能找到钱。
我从秋天忙到冬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看看到了年底，我开始慌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找曹志敏。他是一家公司的投资副总监，之前我们聊得还行，他们好像也有兴趣投，但没有最终决定。我打电话过去，他总是说还在研究。
这一拖就到了春节之前。
腊月二十三了，我上午就打电话过去，他说马上要休假了，正好和过年放假连到一起，就打算回老家过年。
我问：“你现在在哪里？”
他说：“在去火车站的路上。”
我说：“一路顺风。”
挂了电话后，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开车直奔北京西站。我随便买了张票进去了。人山人海，找人不易。我挨着候车厅找他，一个多小时后才找到。
他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说：“送你上车啊……”
他笑了：“谢谢啊！”
又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也别着急，我看老板还是认可你们这个项目的。”
我跟他交底：“最好年前就有个准信。这要是不落实，大家过年过得都不踏实啊。再说，过完年一来，又要等十天半个月，我怕人心散了啊……”
他想了想：“好吧，我就挨一回骂。上了火车后，就给老板打个电话？”
我差点跪下了，连声说：“谢谢！”
他说：“想不到你这么着急……这样吧，今天，就在今天，我让老板给个准信，行的话，你们开开心心过个年；不行的话，你们也别傻等着，早做准备……”
我深深一弯腰。直起身的时候，我的眼睛里有些湿湿的东西，有雪花，也有眼泪。
送走了曹志敏，我回到公司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大家都没有走，问我情况如何。我说了，大家纷纷表示愿意一起等。我劝了几句，他们都不为所动，坚持要一起等个结果。
那就等吧。
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多，还没有动静。我拿起手机，虽然显示还有96的电量，还是第三次给手机充上电。
晚上一点多，大家都困得不行，纷纷躺倒在行军床上，很快呼噜声四起。我关掉最后一盏灯，坐在黑暗里抽烟，烟头明灭不定。
快两点了，我一个人走出屋子，站在走廊往外看。外面大雪纷飞。躁热得很，我索性敞开羽绒服，走到楼下。
我一直把手留在口袋，里面的手机都快攥出水来了。对面的大楼，还有七八个房间是亮的。
口袋里突然震了一下。我飞快地掏出手机，掏得太急，手机掉到地上了。
我跟着趴下去，还好，手机没有摔坏。
我抖索着拿起手机，看到了一条短信。
看完了短信，我在屋子外面站了半个小时，后来我冲进楼里，跌跌撞撞来到电梯前。电梯就停在一层，一按就开了。我挤进去，狠狠戳亮数字“9”。
电梯走得极慢。
一分钟后，我挤出电梯，冲到公司门口，用力推开玻璃门，“啪”地拍亮电灯，大声吼道：“快起来！快起来！”
吼完，我一下子瘫在一张转椅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小声说：“同意了！同意了！同意了！”
整个屋子立即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们把我举起来，上下晃悠了好一会儿。
我给他们点了海底捞外送。他们把会议室里的几张桌子拼起来，这样看起来比店里的宽多了。
半个小时之后，海底捞的人就来了。他们是开着一辆车来的。从车上来了之后，他们在桌子上摆满了锅碗筷碟，以及各种吃食。
大家兴高采烈地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
吃完后，他们就欢快地放假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