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藏不住的债务
沈飞被带走五天了。在这五天里，张溱的不安每天都在增加，久违的恐慌又回来了，感到自己无所依傍地漂浮在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刮来一阵风，不知道会把她带向何处。她记得刚来北京的时候，一下火车，面对无序且躁热的人流，对未来的热切期待就被恐慌所替代了。她是大学毕业一年后来的北京，在此之前她一直在那座北方小城按照父母的安排生活着，有个从初中就开始追她的男生，还有若干个在她需要时都能施以援手的哥们儿。可是在那样的小城，能有多大的事需要解决。那个城市无聊透了，而父母安排的稳定工作也乏味透了。交警，她不相信有哪个女生的梦想是站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查酒驾更让人难以忍受，无论男女，喝醉后无理取闹的样子都毫无体面可言。即便是这样一份工作，也已经是父母发挥了他们最大的能力为她落实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她要的生活，她投了59份简历给北京的公司，收到了3个面试通知。沈飞是她见的第三个面试官，她第三次打起精神自我介绍，沈飞微笑着听完了她的介绍，这是第一个对她微笑的面试官。她用30分钟完成了笔试，沈飞认真看完她的笔试卷子，抬头问她：“下定决心来北京了？”她迎上这个男人的目光，那是温和而坚定的目光，对未来的热切期待再次战胜了恐慌，她心里一动，没有常规地回答是或不是：“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对面的男人笑了，那是欣赏的笑。如今，那个一路帮助她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的男人前途未卜。
宁馨馨的父母得知沈飞被带走的消息后，一下子就颓了，这段时间他们接收的只有坏消息。女儿被带走的时候，他们焦急惊慌；老孟被带走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恐惧；现在沈飞也被带走了，而且听说还有好几十人也被带走调查，他们一瞬间升起一个不想承认的念头——大势已去。伶牙俐齿的张溱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眼前两位老人，现在的局面谁都能看出来宁馨馨已经被锁死，劝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更何况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张溱在他们这儿根本没有说服力。张溱看老两口半天没有回过神，她想自己还是得提醒他们该干什么：“叔叔阿姨，二位还要尽快跟香港那边的律师联系，通知他那笔交易不能继续了。”宁馨馨的爸爸回过神，赶紧找出律师电话拨了过去：“daniel，沈飞也出事了……对，他去不了香港了，那笔交易不做了，如果有人跟你联系，你要当心……好，我们会当心，拜拜。”
那天张溱从宁馨馨的父母家离开后，就去了沈飞家，给她开门的是阳阳。一进屋她就留意到房间里到处都是阳阳和淇宝的居住痕迹，门口的鞋柜里一大半都是女鞋，其中至少有四五双是这一个月内上市的新款，其中一双chanel的slingback双色鞋是这一季的限量配色，全北京每个码只有三双。阳阳的眼圈红红的，张溱有些羡慕她，可以毫不掩饰地牵挂沈飞，可以无所顾忌地情绪崩溃。
“张溱，有没有沈飞的消息？”
张溱拿出手机，示意阳阳把手机给她，她拿着两个手机穿过书房，把手机放在阳台，关好推拉门和书房的门，她才做回阳阳对面说道：“今天被带走了50多个人，和馨馨在同一个地方监视居住，沈飞不是重点调查对象。”
“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还不知道，这几天可能会通知你给他送东西，到时候就可以见面了。”
“张溱你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卷到他们的生意里？‘心愿’有没有问题？”
“别胡思乱想，为了你和淇宝，沈飞也不会乱来的。”
“他原本要去香港做什么？跟这事有关吗？你什么都不要瞒我。之前我可以不问公司的事，但现在沈飞出事了，我不会坐视不理。”
张溱在心里狠狠冷笑了一声，心想你别添乱就谢天谢地了，之前沈飞不让你管公司的事就是因为你能力不行，只有你天真地相信沈飞说的“夫妻店做不大”。不过张溱也认为很多事不应该再瞒着阳阳，之前沈飞把这对母女保护得都快跟现实脱节了。
“沈飞去香港，是要帮忙处理馨馨的一套房产，有人承诺可以救馨馨，条件是馨馨在香港的一套房产。”
张溱的答案证实了阳阳的担心，沈飞去香港果然是为了宁馨馨，他在走暗道，在铤而走险。
“阳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按照沈飞告诉我的，他只是作为馨馨妈妈的授权代表去完成房产的过户手续，所有文件手续都符合法律法规，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交易他都没有留下文字证据，那么在这件事里他顶多就是帮朋友跑腿卖个房。”
“除了这件事之外，他还有参与馨馨的其他事吗？”
“我知道的是没有。”尽管张溱的心里有同样的问题，但她的语气非常肯定，她不想再应付阳阳了，至少今晚。
股东会的第二天，宋晓燕带张溱见完胡导后，又单独留下了张溱。张溱一直视燕姐为贵人，这两年和燕姐的合作让她和沈飞学到了不少资本运作的手法，而燕姐对外从来不掩饰对沈飞的欣赏，在沈飞面前则回回见面都要夸小溱，乖巧的小溱顺势就认了干姐姐。宋晓燕的公司是在一座独栋的三层小楼，她的办公室在三层。她喜欢世界各地收藏古董家具，家里放不下就搬到公司来，最近办公室的装修风格是上世纪60年代的波普风格，每次坐在那张奇形怪状的绿色沙发上，张溱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放自己的背脊。
宋晓燕的性格出了名的直爽，在张溱面前她更是不绕弯子，没有寒暄单刀直入道：“公司的账户还能正常使用吗？”
张溱不知道燕姐有什么意图，实事求是答道：“可以正常用，上午我才批了两笔款。”
“沈飞的个人账户呢？”
“他个人的账户我就不知道了。”
宋晓燕审视地看了张溱三秒钟，换了个问法：“你对他个人的财务情况了解多少？”
张溱感到今天的燕姐和往日不同。平时燕姐虽然直来直往，但是待人接物极有分寸，从不会像这样主动询问隐私，而且是敏感的财产问题，张溱已经可以肯定，燕姐和沈飞之间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瓜葛。“他有做一些投资，具体投在哪儿我就不清楚了。”
“他没带上你一起投吗？”
“燕姐，我去年交完房子的首付就没有闲钱了，现在每个月得还银行房贷，还有管朋友借的钱也得还。”
“你买房他帮你了吗？”
“帮了一部分。”
“沈飞去年8月份向我借了两千万，约定一年归还，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肯定暂时不会追款。但是我担心他搅合进宁馨馨的事儿太深，把自己搭进去。”
张溱背后一凉，沈飞从来没跟她提过这笔八位数的债务。她一时想不出去年八月份沈飞会因为什么事需要这么一大笔资金。“燕姐，他当时是为什么借这笔钱？”
“他说换房需要周转资金，因为准备卖掉的那套房还差一年满五。”
沈飞那套挂牌出售的房在一年前就卖掉了，当时还是张溱陪他去办的手续，沈飞借的2000万显然不是为了换房的周转资金。而张溱买房是在10月份，那个时候，沈飞连500万都拿不出，他拿这2000万到底做什么去了？
“小溱，你帮姐一个忙，去跟他媳妇儿打听一下，他的个人账户有没有冻结。”
张溱机械地应下了宋晓燕的要求，她还在说着什么，张溱已经没心思听了，她现在就想去弄清楚，沈飞的个人财务情况到底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