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王”坠落
宁馨馨已经一个月没有跟外界联系了，而她的相关词条仍旧每天出现在热搜上。阴阳合同、偷税漏税、操纵舆论，每一份爆料都刺激着公众的兴奋点，也契合了从年初就开始的税务整顿大潮。更要命的是，这回的爆料人是国民好感度极高的新闻节目主持人赵实。赵实有二十年的新闻工作经验，他既有实证精神又有政治敏感，以一天一锤的频率陆续公布了宁馨馨三年前出演电影《团圆之夜》的一系列合同。
为什么说是一系列合同呢？宁馨馨是当之无愧的话题女王，她出演一部商业电影的市场价已经被炒到6000万，是二线艺人的10倍。如果按照正规的个人劳务报酬纳税，6000万的片酬需要按照40的税率计算税金，《团圆之夜》的片方和宁馨馨都不愿意承担2400万的税务成本。于是双方达成一致，把6000万的片酬拆分成了三个途径给到宁馨馨：明面上片酬劳务按照600万支付给宁馨馨；2400万的营销服务费支付给宁馨馨指定的营销公司，按照7的税率缴纳增值税；剩下的3000万按照10的电影投资份额计入到《团圆之夜》的制作成本，等到电影进入结算期，这笔投资款可以一分税钱都不用缴就回到宁馨馨的公司。这样拆分之后，原本应该上缴的2400万税款成了“600万40+2400万7+0=408万”。
其实这么操作的不止《团圆之夜》一案，也不止宁馨馨一人，圈子里比这更恶劣的逃税手段也有。但是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因为上不了台面，再怎么狡辩总归是暗搓搓地触碰了红线。
过去的十年里，每当宁馨馨遇到舆论危机，都是沈飞帮她化险为夷。有时候，沈飞也会帮她制造话题，提升热度。从事件开始到现在的两周里，沈飞和宁馨馨每天都要联系，沈飞不断地告诉自己和宁馨馨，“话题女王”这一次也能转危为安。赵实扔出第一个锤的时候，他们就找过中间人，希望能和赵实私下了结。可赵实连对话的机会都不给，他是真正的刺儿头，更何况这一次他的怒意根本不是针对宁馨馨一个人，而是宁馨馨背后的大半个娱乐圈，他怎么可能才开锣就偃旗息鼓。
赵实成名于世纪之交，是全民皆知的主持人。而他像很多有才华又年少得志的人一样：自视甚高、爱折腾、交友广泛、对暗戳戳的潜规则极为不屑。一个人一旦拥有了这些特点，就很容易踏进别人挖的坑。赵实不止一次地被人忽悠合伙开公司，文化公司、影视公司、食品公司……涉及的行业五花八门。几乎每一次，赵实都被合伙人描绘的先进概念和美好未来所吸引，他迅速为各种新事业新产品背书，一段时间后，他总会发现对方只是在利用自己的个人品牌捞一笔，合伙人捞着了也就收摊了，只留下“赵实曾为代言”的历史。而才子的私生活也一度成为大众的谈资。十年前，一部卖座电影含沙射影地讲了一个知名主持人的桃色故事，男主角幽默有才，宁馨馨主演的女主角美丽性感。观众把电影中的情节和赵实放在一起比对，浮想联翩。那是赵实第一次因为感情八卦上头条。才子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和欺骗，欺骗就来自这部电影的导演和编剧：我掏心掏肺跟他们分享了电视台工作的种种，他们居然转脸来编排我！赵实咽不下这口气，公开与导演和编剧决裂，将他们的“欺骗”行径公之于众。然而，公众更关心的是“赵实的私生活是否无懈可击”，这场骂战并没有澄清什么。
十年后，有风声说这部电影的续作被提上了制作日程，赵实再一次被激怒。他私下联系编剧和导演，对方为十年前的电影向他道歉，并保证一切都是误传，并没有所谓的续作在筹备。可半年之后，电影官宣开机，同样的导演，同样的编剧，同样的男女主角，片名也是再明显不过的续作。赵实又一次被欺骗了，他不允许这部续作面世，女主角宁馨馨就是他的第一个靶子。
和平的道路走不通，沈飞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输过一场舆论战，他要尽快让赵实失去公信力，一旦这个人不值得信任，他所有举证的可信度也就打了折扣。
五个小时之后，正是一天的黄金时间。下班回家的人刚吃完饭，一边刷剧一边刷手机。各个饭局正进入休眠期，急需一个新话题点燃饭局的又一轮高潮。赵实的黑料适时地开始在网上扩散，投资问题农产品的旧闻又被挖了出来，赵实曾经，以及仍有参与的企业信息都被扒了出来，“赵实的资本图谱”一下子蹿上热搜。几乎在同一时间，又有网友爆料赵实养外室，并发出了模糊的“实锤”图片。
四个小时之后，赵实更新了微博：“自打干新闻的第一天开始，就明白脏水迟早会泼到我的身上。身上沾了脏水擦干净就行，心眼脏了就是不治之症。既然有人着急，我也不拖拖拉拉了，《团圆之夜》的脏事儿让你们一气儿看个够。你们要还有我的料也别慎着，都放出来，看看谁怕被查。各位晚安，我先睡了，至于某些人今晚还能不能睡着，咱们就管不着了。”紧跟着这条微博，赵实连发五条微博，每一条都是九宫格图片，合同和转账凭证的扫描件一应俱全。宁馨馨这次被锤得死死的。
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了，公众还在等待宁馨馨的公开回应，可是宁馨馨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被有关部门监管调查。
沈飞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宁馨馨被监管调查的消息，是宁馨馨的经纪人孟哥通知他的。现在他正坐在孟哥家客厅的沙发上，有点走神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东三环。
“这个时候还堵成这样，有事故吧。”孟哥这句闲话一下子把屋里几个人的神都拉了回来。
“孟哥，馨馨在里面不会说漏……”
“她能说漏什么？她是会做账还是会做合同了？公司的事就没让她管过，她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倒是你把屁股擦干净没有？”
“我已经让财务把咱们近五年的合同、凭证都烧了，公司的工商信息里查不出关联，注册那会儿我就小心着呢。”
“我还不知道你当初是跟我玩儿心眼呢！故意跟我们撇的一干二净。现在也只能庆幸你留了个心眼。”
沈飞冷眼看着这位平日里被孟哥唤作王二的男人，心想，平时在外面没少打着馨馨的旗号装大尾巴狼，现在要不是迫于孟哥的淫威，这怂货百分之百第一个和馨馨撇清关系。手机振动了一下，沈飞打开微信，立刻来了精神。
“赵实的微博被禁言了。”
“该！这孙子就是个疯狗！损人不利己！”
“孟哥，这说明上面也不支持他这么干啊，咱们捞馨馨有戏了。”
“有没有戏不都得把她捞出来吗！王二，你能拿得出多少现金？”
“孟哥，您要做什么用？这风口浪尖上谁敢收这钱啊？”
“废什么话！你就负责去给我筹5000万现金，别的不用你操心。你们其他人也都回去盘一下能拿得出多少现金，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赵实被禁言了就是我们占上风。这次上面是动真格，今天已经把公司查封了，办公室所有的文件、电脑都被带走了。我已经做好随时被带走的准备，一旦我被带走，你们就听沈飞指挥，他知道要把这些钱用在什么地儿。今天都回去吧，下一次碰头都不准带手机，有事儿也别在电话里说。”
回家的路上，沈飞把孟哥交代的事情仔细地盘算了一遍，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孟哥托的关系，这种事情托付给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太冒险了。正如王二说的，这风口浪尖的，谁敢收这钱办这事儿？要是对方存心诓钱不办事，都没有地方说理去。孟哥不会看不清这个局面，他就是在赌。那我沈飞要不要跟着一起赌？
“馨馨那边情况怎么样？”阳阳的询问打断了沈飞的思绪。他看了一眼客厅的电子钟，已经凌晨2点了，汤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脚边围着打转。
“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馨馨真的被抓了吗？”
“别担心，馨馨只是去配合调查。事情闹那么大动静，要给公众一个说法。”
“对你会有影响吗？”
“不会的。我和馨馨只是朋友，没有生意往来。”
“那个‘心愿’呢？”
“那是公益项目，善款都是直接进的基金会，由基金会管理，我们两边公司都不管帐，自己的工作人员也不从基金会拿工资。”
“基金会不会有问题吧？”
“你就放心吧。赶紧睡觉。”
“你也是。明天还去公司吗？”
“为什么不去？我们公司一切正常。”
阳阳欲言又止，转身正要走向卧室，沈飞叫住了她。
“阳阳，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