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2章 秘密
郝山派山门正院大堂里, 赵学恺正恭恭敬敬给将将归来的师傅师娘讲述近日里山门发生的些许琐事。
虽然师傅师娘回来的突然，但除了小师妹一事，山门倒是没有发生其他大事, 赵学恺应对的也很沉稳。
另一厢，陶宸内侄, 郝山派二师兄陶铭睿也在这大堂之中，正给师傅师娘上茶, 还关切道：“师傅师娘此行可一切顺利？”
伊颜慧看着身形挺拔正气凛然的大弟子赵学恺, 欣慰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赵学恺将山门打点管理的妥妥当当, 没出任何纰漏唯一的纰漏便是那孽障, 但那是因伊祁顽劣不堪不怪赵学恺。
伊颜慧对这大弟子一向是满意的。
陶宸喝了茶, 也先对赵学恺赞赏一番, 然后才对两个弟子叹气道：“事情不太顺利，七星门找的是莲花阁做倚靠, 金刚门那边不愿插手。”
赵学恺听闻便立刻满面愁容。
如今武风盛行, 人人都对江湖生出向往，各式门派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郝山派并非蜀山、峨眉那样的大门派，虽也占了郝山一脉, 但郝山在这阻断南北的大山脉里，也不过是其中一支山峰而已。
与郝山派相邻的便有两座佛寺、一座道观、一个山寨和一个同道的武林门派。
佛道两家且不说, 一贯以来信徒繁多势力极大，即便只是这偏僻山林里的小庙宇, 他们也能得这天下佛寺道观的支撑，那山寨原是本地人，子子辈辈扎根于此，虽个人武力普通，但人多势众, 又与本地百姓多有联系，也不好相争。
郝山派平日里也就是跟另一个通道的武林门派，即隔壁山峰七星峰所在的七星门比较。
本来两边都是小门小派，都是才建立几代、弟子稀少、武功一般般的菜鸡，偏最近七星门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靠山，行事一下子便嚣张起来。
那七星门门主也是个没骨气的，硬是一把年纪还给自己认了个差不多年纪的人做师傅。
伊颜慧和陶宸此次急匆匆出门，便是为了此事。
郝山派平日里认识的大门大派也不多，只伊颜慧之父，前任掌门与名门正派金刚门有旧，便特地去了趟金刚门希冀能获得对方撑腰。
金刚门建派祖师乃佛门俗家弟子，虽只是二流门派，但有佛门撑腰，在江湖中也占据了一方势力，很有几分脸面。
但伊颜慧和陶宸也没想到，这次七星门找的靠山竟会是莲花阁，莲花阁亦正亦邪，却是顶流门派之一，在正邪两道中都举足轻重，金刚门自然不愿意为了郝山派出头。
不过，见赵学恺忧心忡忡，陶宸还是先安慰弟子道：“大不了我们日后行事小心谨慎些，有些东西退一步便退一步吧，我就不信咱们都这般行事，那七星门及背后的莲花阁还能不依不饶，无事生非，江湖中人总也要讲道理的。”
赵学恺勉强一笑：“也只能如此了。”
话虽如此，但师徒之间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必不会平静。
郝山派和七星门相斗多年，还不是为着发扬自家门派，这地界的门派就这么些，若不证明自家比隔壁更强，那些向往武艺之人怎么会择他们郝山派而不就七星门呢。
这些年来，两边习惯性相争，别说掌门，便是底下弟子之间也是见面便产生争执，这其中恩怨只怕解不开了。
一旁陶铭睿倒是笑着道：“莲花阁虽说亦正亦邪，但到底并非全然的正派，若七星门当真处事太过，相信旁边的佛道两门不会真的看着不管的，师傅师娘和大师兄不必太过忧虑。”
陶宸看了眼二弟子兼内侄，道：“你说的也是。”
伊颜慧目光扫过陶铭睿，带着些许探究，却也是欣慰的，她虽不满陶铭睿在这山门之中名气几乎与自己看中的大弟子赵学恺比肩，但也不得不承认夫君这位内侄无疑是优秀的。
相貌俊朗，看着便是正派侠士，习武勤奋，资质上佳，比起她生的那个孽障不知道好多少倍。
想起夫君陶宸曾提起过，把伊祁交给侄儿照顾的事，伊颜慧又有些踌躇，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嫁给更加看好的，下任掌教赵学恺。
不过转念一想，伊颜慧苦笑，有七星门虎视眈眈，这郝山派将来还存不存在都还两说呢。
想到这里，伊颜慧便道：“若真有什么事，学凯，你便带着小弟们转投山门吧，不论如何能留住性命便好。”
赵学恺立刻道：“我是师傅师娘捡来养大的，师傅师娘待我恩重如山，不论如何我都是要跟郝山派共进退的。”
伊颜慧还想劝，被陶宸拉住了，她看看夫君的神色，又看看赵学恺坚毅且倔强的神态，叹口气，道：“好，我们共进退。”
旁边陶铭睿也表态道：“若是出事，咱们自然上下一心，只我心中觉得，事情未必到最坏的情况，或许还有转机。”
陶宸道：“也罢，不管有没有转机，咱们都做两手准备，你们也便罢了，底下的小弟子才进门没两年，总是要为他们另寻一条出路的。”
赵学恺自己不愿舍弃师门，但给师弟们找出路还是愿意的。
时下待师如父，愿意让弟子们转投，只为保下弟子性命，俨然是极其大度宽容的心胸，赵学恺不免感动的看向陶宸。
一时间这厅堂里倒显现出几分温情脉脉师慈徒孝的和谐来。
只没一会儿，便有小弟子跑来，惊慌失措的喊道：“不好了，小师妹又跑去后山啦！”
闻言，这室内的平静立刻被打破，伊颜慧怒气道：“我叫你们守着门，别让她出去，你怎么看的人！”骂完小弟子之后她又对陶宸撒气道：“都是你拦着我，不然方才我好生打她一顿，也不至于让她又出门闯祸！”
陶宸无奈。
他也没想到，女儿才被他们撞到偷跑，竟又会大着胆子私跑出去。
赵学恺立刻道：“我去找师妹。”
陶宸点头，对一旁陶铭睿道：“阿睿，你也跟你大师兄一起去找找，这时候正式山林野兽出没之际，别让伊祁被伤到了。”
伊颜慧补充道：“找到了那孽障，不必客气，立时给我拉我，我非要教训她不可。”
陶宸没再劝夫人，这时候的劝告无异于火上浇油。
夫妻两只有生气，没有担忧，概因伊祁自小便喜欢去后山玩，对山里熟悉的不得了，从来没有出过事。
赵学恺跟陶宸一并领命往后山去了。
两人寻着踪迹，发现伊祁一路进了内山，赵学恺还想往里走，陶铭睿却道：“师兄且慢，再往里走，是虎狼熊等猛兽出没之地，只凭咱们两个恐怕不敌，不若回去禀告师傅师娘，再做打算。”
赵学恺觉得有理，点头道：“师弟你去禀告师傅，我去找师妹。”师妹进去许久，万一遇险就不好了。
陶铭睿微微一笑，状似调侃道：“大师兄当真疼爱师妹，师妹早前才说要让毒蜂蛰死你，你还这么担忧师妹。”
这位师妹虽然自小不学无术，武艺松散，又爱惹是生非，但因着喜好在山林中玩乐，且不知从哪里学来一手奴兽之术，跟山兽相处极好，其中养的一窝毒蜂尤其厉害，她常用这毒蜂震慑底下挑衅的弟子，让那些小弟子们敢怒不敢言。
若没有那毒蜂，不然就凭师傅师娘的刚正，不曾偏颇，其他弟子哪里会这么忍让这师妹。
满山上下的弟子里，恐怕也只有赵学恺真心对待师妹了。
赵学恺正色道：“二师弟，你应当知道师妹一贯是嘴上不饶人，实则并没有真正伤人过。”
师妹虽说偶尔会让那些山兽捉弄人，但顶多引些猴子过来，那些小弟子也不过受些捉弄而已，真正受伤的倒是没有。
陶铭睿只笑笑，没有反驳，道：“我这就去请师傅师娘。”
两人正要分道，却听前边传来一声虎啸。
赵学恺惊道：“只怕来不及了，师妹已经遇险了。”说罢立时便拔腿往前冲跑，而后几个起跃便不见身影。
陶铭睿神色微妙，几经挣扎之间，还是跟着赵学恺身后过去，只嘴里却低低道：“真是的，一个炮灰，还整天给别人添麻烦！”话语中不难听出不满。
伊祁此刻正躲在自己在后山里发现的一个天然洞穴里。
这是她幼时便发现的，每回不顺心了，便会跑来玩。
伊颜慧和陶宸忖度着女儿武艺平平，以为她不敢进深山，且每回都看她安然无事的回去，便也没深究她到底都去山里哪些地方玩了。
实则伊祁早就进过深山了。
而想到这一点，伊祁既得意又生气。
得意是因为她凭借自己的本事进的山，没靠任何人，且还瞒住了满门上下，生气是从这里也可看出，伊颜慧和陶宸平日里对她有多敷衍。
这夫妻两个，幼时便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必然支撑不了门派。
伊颜慧看似严厉，其实根本没怎么好好教导过伊祁，她平日里最看中的弟子便是行事稳重的赵学恺。
而陶宸表面对伊祁放任疼爱，实则内心里偏爱自家内侄陶铭睿，一个武林中人，还信奉无知百姓那套留后香火之说。
他们自小便对伊祁没怎么管束，显然是并不觉得她会有多大出息。若一直如此也便罢了，虽得不到父母之爱，但伊祁没有责任一身轻松，结果近两年大了，反而开始嫌弃她不学无术不如其他人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本来吧，伊祁对于父母也没有这么大的不满。
毕竟从出生起她便习惯了满山上下的弟子存在，根本没有独生子女的自觉，且也习惯了父母平时忙于教导弟子，她从小便是跟在师兄们身后自己长大的。
但是三年前，伊祁自山林里玩的晚了，回来却发现后山里还有别人。
是陶宸和一名陌生女子。
那女子便是陶铭睿生母，原来陶铭睿根本不是陶宸什么已故兄长留下的侄儿，他就是个跟陶宸毫无血缘关系，只是他曾经心上人的孩子。
可笑的是，他宁肯培养跟自己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孩子，也不愿意好好教导伊祁。
伊祁之前就觉得奇怪，即便因为上任掌门的原因，陶宸更像是入赘，所以伊祁随母姓，但从血缘上来说，她还是跟陶铭睿是堂兄妹呀。
陶宸怎么就会异想天开的把他们两个凑在一块呢？！
古代虽然可以表亲联姻，但只限于表兄妹，因为古人觉得男子血脉是血脉，外嫁女的血脉更远。
待听到陶宸深夜和那女子相谈，伊祁才知道真相，原来陶铭睿和陶宸毫无关系。
那女子神经有些不正常，一会儿哭哭闹闹的说舍不得儿子，说陶铭睿有多苦，一会儿有癫狂至极，逼着陶宸快让陶铭睿继承山门，说这原就是他该得的。
伊祁也不知道，自上山以来便被陶宸单独开小灶的陶铭睿怎么个苦了，更不明白，凭什么她外祖传下的门派就成了陶铭睿该得的东西。
但当时伊祁没有冲动，因为她武力值低位，干不过那两人。
能做出跟这女子在这深夜里相会，且还安慰那癫狂女子的行为，伊祁不觉得陶宸自己有多正常。
谁知道陶宸对她的父女之情真正能有多少呢，她不敢拿自己性命去赌。
伊祁原本想等这两人离开后，找机会悄悄去告诉伊颜慧。
没想到，待陶宸跟那女子离开后，那地方又冒出了一个人，赫然就是她生母伊颜慧。
而伊颜慧看到陶宸和那女子相携离开的背影，神色莫测，待伊祁跑出来想安慰她是，却只森冷的瞪着伊祁，道了句：“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仅凭这一句话，便能联想无数狗血了。
伊祁自那以后，便不愿意再跟陶宸伊颜慧夫妻扮演什么父慈子孝的人设，她也不强求父母的爱护和关注了。
他们夫妻爱怎么样怎么样，是血海深仇也好，是狗血误会也罢，只别把她也扯进这螺旋之中便好。
但即便自小就学会了安慰自己，劝解自己，想要想通这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
哪个孩子能够一下子接受，母亲对于自己只有利用，只把自己当做绑定父亲的工具，而父亲更是对旁人比自己要好百倍。
伊祁觉得自己能够冷静下来，而没有癫狂发疯，已经足够理智，让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山门里，让她每天看着那对夫妻假模假式的，她真的做不到。
所以，她便时常跑来后山里。
这后山里最凶猛的野兽，最阴险的毒蛇，都比那对夫妻要温柔。
伊祁在山洞里待了没多久，便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大师兄赵学恺，她正想出去，就听另一个声音传来。
“大师兄，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或许小师妹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
伊祁又重新坐下，这声音一听就是讨人厌的陶铭睿。
这山上的弟子中，赵学恺虽然古板啰嗦，但心底是好的，那些小弟子们虽然会看不惯她得天独厚的身份却不知勤学苦练白白浪费，但也顶多背后嘴欠，尚且能忍。
唯有这个陶铭睿，从见面起，他对满门上下包括伊祁在内，都是温和有礼但很疏离的状态。
这倒是无所谓，伊祁也没有跟他亲近的意思。
只陶铭睿总是用一种带着怜悯的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她，还老自以为是的以为她察觉不到，之前伊祁不知道他这份优越感从哪里来的。
后来伊祁知道了，这人多半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明明是个外来的掠夺者，竟然还敢用同情的态度对她这个受害者。
真是虚伪，和陶宸一般无二的虚伪。
伊祁不愿意面对陶铭睿，对伊颜慧和陶宸她是没办法，对陶铭睿她总能够完全躲避开的吧。
外边，赵学恺又不死心的喊了两句，实在得不到回应，这才在陶铭睿劝说之下离开。
伊祁松了松蹲了许久的腿脚，正要离开，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她手上触碰到一块冰冷黏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