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硝烟弥漫2
风沙渐缓，魔兽们逐渐向楚释聚拢，楚释挣扎着半跪起身，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魔兽暗红的眼黑夜中格外瘆人，楚释手里握着剑，姿势也是待战状态，他白皙的脸上满是疲惫，但双眼依旧坚定的看向为首的那只魔兽。
楚释冷静道，”你是谁，我不斩无名之辈。“
为首的魔兽蛛身虎头，身长九尺有余，它张开血盆大口嘶吼道，”十位始祖我排第七，名唤庚灵，楚释，我听说过你的名号，我在这里等你，还就是好奇，修仙大陆传的神乎其神的人物究竟是谁？正巧，取了你的首级，就当给迦米剌一份见面礼！“
楚释额角涔出了冷汗。这是他第一次对抗魔族始祖，他清楚的意识到，跨过这道坎儿，不仅会获得生存的权力，回到姜谋身边，未来他更有权力去获得更大的自由。他咬牙观察，发现这群魔兽都是毒物长相。为首的庚灵是蛛身虎头，它身旁的魔兽们都是蛇蝎等毒物构成下半身，野兽脑袋组成上半身。庚灵一张嘴，一群花斑蜘蛛迫不及待的从它的嘴里向外涌出。楚释不断调整待战姿势，用力打量对方。但年少的他面对始祖，终究怯懦了一瞬，在他身后，一只狮头蝙蝠猝不及防的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扔至半空。
一群魔兽欢呼呐喊楚释的迟钝，在空中，楚释的心脏剧烈的跳动，风使他清醒，而他被扔起的轨迹尽头很显然是庚灵，庚灵冲楚释狠毒一笑，万千蛇蝎从他嘴里涌出，楚释身上的血腥味很明显吸引了这群毒物，楚释咬紧牙关，估算与庚灵的距离，突然，楚释使足全身力气，挥剑而至，淡蓝色剑气扫荡过庚灵的身体，庚灵笑容一窒，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子滑成两截。
他没想到，个子不如他小腿高的后生晚辈真的做到了临危不乱，有胆量与始祖抗衡。
跨过这道坎儿，楚释潇洒落地。他的额头渗了血，脸色也堪称苍白，新鲜的血液像是牡丹花，朵朵盛放在他的脸颊，整张脸鬼艳妖娆。刀尖斜指地面，楚释握着剑柄的手不断颤抖，颈间青筋暴起，面上却做到了滴水不漏的淡漠从容。
他镇定的气场霎那间震慑住了众魔。庚灵的尸首在他的脚边逐渐风化，只留一个虎头首级在地，楚释抹了抹剑上沾染的血迹，淡漠道，”果然，幻象中一定有一个实体，无论幻象多么逼真，摧毁实体才是解决之法。“
这句话说完，土屋砰的一声炸开，风沙俱静，魔兽们来过的痕迹已被悄然抹去，黑夜渐退，白昼亮起，楚释挑挑眉头，眯眼看向远方的太阳。
楚释摸了摸身上的伤口，阵阵疼痛提醒着他刚刚的战斗不是一场梦。他咧嘴一笑，阳光下整个人居然有些开朗的成分。他拿起庚灵的首级，不敢犹豫的加快脚步离开了丹夫内陆。
姜谋在东城进行比武演练三日有余，楚释才在某天夜里摸索进姜谋的营帐，姜谋正秉烛夜读，楚释脚步不稳的踉跄进帐，随手一扔布兜，整个人直接倒地不起。
姜谋一愣，赶忙将楚释扶起至席间躺下，他一层层剥开楚释的外衣，发现他身上血迹干涸，伤口无数。
一群人端着热水脚步匆忙行至帐前，为首的男人大手一挥撩开帐帘，帐内烛光暗淡，仅存的光芒不死心的拽着楚释生还的希望，帐外天际鬼月弯弯，与此同时地平线上朝阳东出，夜空逐渐淡出天幕，艳阳隐约可见起势。
一群人匆忙而过，一些人抱臂观望，一些人看着庚灵已风化完全的头颅骨骼惊叹不已。
姜谋屈腿而坐。他低垂眼皮，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面前庚灵的头颅是一场战斗的终点，更是姜谋心中某处光亮的起点。烛火闪烁，一切都已模糊，只剩沉思的姜谋在煎熬的时间长河中清晰长存。
从人来人往再到孤身一人，从眼神清澈再到眼目浑浊，姜谋终于等来了屋里若有若无的叹息。姜谋眼睛一亮，他扶额，有些摇晃的起身，清清嗓子道，“楚释？”
楚释唇色苍白，他紧闭眼，经脉走向锐利的手果断扯掉额间丝布，气若游丝道，“殿下？我还活着？”
姜谋单臂撑在屏风边缘，松口气轻松道，“还真让你小子办到了，你只管好好养伤，剩下的我来对付。”
楚释很是勉强的咧嘴一笑，姜谋摆摆手掀帐而去。不多时日，姜谋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准备班师回朝，临行前，姜谋扫了一眼身体依旧虚弱的楚释，将手中庚灵的首级交给楚释，楚释一袭白衣，颇有些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他步伐稳重的骑马上前，接过首级冲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振臂欢呼。
姜谋扬起下巴，骄傲的看向楚释身后飘扬的旗帜，楚释转头，面色带笑的看向姜谋，姜谋板起的脸些许松动，他垂眼示意，楚释眼中含笑。
回程并肩而行时，姜谋一路沉默不语，陈立恒加紧脚步，追上姜谋，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楚释，对姜谋小声道，“殿下，为何郁郁寡欢的样子？”
姜谋扫了一眼陈立恒，仰头叹了口气，“楚释的任务完成了，而我的战斗才刚开始，你说，我能不叹气吗？”
陈立恒一脸不解，姜谋摇摇头，没有过多解释的样子。夕阳西下，不远处的栅栏高耸，目光所及，太阳被囚在栅栏的困境中难以赦免。车马路过，古钟长鸣，雕梁画壁已在眼前。
姜谋身着华服，跪坐在姜翎面前。虽是父子，在殿上一上一下，主宰意味明显。姜翎面色平静，“讲讲看，为何不听我命令，迟迟不发兵？”
姜谋笑道，“父亲，麦加西是兽魔始祖，且被我方梁宇所杀，吸血鬼实在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贸然出兵只会使我们修仙一族腹背受敌。”
姜翎一拍扶手，沉闷的一声令姜谋垂下眼直了直腰，姜翎意有所指道，”你和梁宇，一个不听我命令，擅自杀害魔族始祖麦加西，一个自作主张就是不出兵，还到丹夫地盘杀了魔族始祖庚灵，去到丹夫也不和郭将军打声招呼，自作主张擅自动兵，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帝君？“
姜谋淡淡斜了一眼姜翎，默不作声。姜翎气的站起身，拂袖而过，指着姜谋道，”你刚刚的眼神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还没有退！你还不是修仙帝君！怎么，我错了？我做错什么了姜谋？“
姜谋垂下眼叹口气。姜翎盯着姜谋的发旋，点点头低声道，”很好，跟我这个当爹的也没话可讲了，滚吧，罚你一个月的禁闭，任何人不得探望！“
临下殿门，被侍卫挟持的姜谋越想越委屈，索性背对坐在深处的姜翎扬头吼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只要有我在，有朝一日魔族定为我收服，始祖也必为我辈所杀，修仙必将长盛不衰！“
声音大的殿内阵阵回音，姜翎一跃而起，珊瑚珠帘被他的气浪波动颤抖，姜翎指尖厉指姜谋的背影，”那你就别出来了，我倒要看看咱俩谁说了算！“
一连几天，天都是阴沉的，姜谋无聊的快把自己家的后花园给踩平了，姜翎特意叮嘱，谁都不能探望姜谋，但姜谋就是不低头，父子俩僵持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楚释差不多养好了身子，姜翎这几日对楚政明恩宠有加，但只有楚释知道，父亲的野心不止于此。
迦米剌迦米剌，父亲怎么会选择跟随他？楚释满心难过，而修仙界因为姜谋与姜翎出现矛盾这件事，都对楚释寄予厚望，姜谋的门庭顿时冷落很多。
为了打发时间，姜谋在自己院内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那就是吹笛。一开始他吹不响这笛子，后来吹久了，出了一点点笛音，姜谋感觉有趣，也因此逐渐熟练起来。
怪就怪楚释这家伙白衣吹笛的样子太惊艳了，他也想学学，不能成为像人家一样的当世奇才，仿一仿人家的风格也可以啊。初次单兵作战就能取始祖首级，还只是十几岁出头的年纪，说真的，假如自己不是太子，那他一定要托生成楚释的模样。
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天纵英才，简直，所有的运气都是他。
背靠着的假山突然探出个脑袋，姜谋微一侧脸，就与楚宁近距离接触了。姜谋盯着她，讶异的扬起眉毛，楚宁瞪圆眼睛，竖起手指示意他安静。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姜谋不知不觉间耳根微红。楚宁四处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慌忙塞给他手里饭盒的木柄，一拂衣袖，迅速离开了。
姜谋愣愣的看着手里的木制饭盒，又略带温柔的看着楚宁溜走的方向。打开饭盒，不消多少功夫，姜谋就发现了楚宁的纸条；
”这些日子没吃到什么好吃的吧，我做了一些家常饭，凑合着吃一口。另外我听说你在学吹笛？嗯？是我想多了吗？但我还是想说，你是你，楚释是楚释，你才没有活在他的阴影下。“
姜谋慢慢蹲下身子，一口一口吃了饭菜，然后烧了这张纸。火焰吞噬上面字迹的过程中，姜谋冷静的面色在火光中扭曲，他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学吹笛子？想开后，他也觉得好笑。
可怕的从来不是对手，而是自己的畏惧，导致命运走入歧途的也不是环境，而是不够冷静的大脑，以及无法克制的嫉妒心。想通这一点的姜谋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走入寝宫。
某日风和日丽，五大家族家宴，居中而坐的自然是楚家族长楚政明，左边一列是文臣柳家和方家，右边是武将陈家与文家，虽是家宴，但场面的气派与豪华可称跋扈至极。
楚释身披白色大氅，双手捧着茶碗，跪坐在庭院中央的草席上，坐在他对面是姿态板正的陈立恒，他手执白子，盯着两人之间的棋局皱眉不语。
两人正僵持时，一个身着红裙子，个子不到陈立恒小腿高的女娃娃拉着陈立恒的胳膊娇声娇气道，”哥哥，连年哥哥哪里去啦？“
楚释眼带笑意的看了一眼女娃娃撒娇的样子，陈立恒正为棋局烦恼呢，他催哄道，”我也不知道，你四处找找。“
女娃娃嘟着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拉着陈立恒的胳膊就是不松手，陈立恒被惹得不耐烦，他叹气道，”你看坐你对面的哥哥好不好看？去，帮你哥我一个忙，干扰一下他，我这面没准就赢了！“
楚释无奈一笑，也没多在意，倒是女娃娃瞪了一眼陈立恒，”你耍赖！“
陈立恒感到好笑的捏了捏女孩脸上的肥膘，女孩抄手于胸，嘟着嘴，”撒娇也不行哦，对战要公平公正！“
楚释心情不错，他笑着问，”叫什么名字呀小妹妹？“
女孩打量他一眼，开心道，”我叫陈之玲，是陈家的二女儿。“
楚释转头看向陈立恒，有些疑问，”说起来，程程最近哪里去了？“
陈之玲的脸上露出陌生的表情，她也转头看向陈立恒，陈立恒整理了一下陈之玲的披风，淡淡道，”已经进宫了，是姜翎秘密接见的。“
好家伙，已经直呼姜翎大名了，楚释心下讶然，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别人也不好参与，楚释便没接着问什么，沉默的档口，陈之玲歪歪脑袋，略带难过道，”哥哥，我什么时候嫁人啊？“
陈立恒呵呵笑道，”你还知道什么是嫁人？小脑袋瓜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陈之玲眼神放空的看着飞过的白鸽，轻声道，”听说，姐姐出嫁时很难过，嫁人一定很痛苦吧？“
陈立恒顿了顿，试探道，”谁和你说的这些？“
楚释一脸诧异的看着陈之玲，心中某根弦被陈之玲放空的模样触了一下，陈立恒意有所指道，”之玲，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你看，面前的这个哥哥怎么样？“
陈之玲茫然的看了一眼楚释，又转头看向陈立恒，摇摇头，”所以哥哥，连年哥哥在哪儿呢？“
树叶上的露珠点了一下陈之玲的鼻尖，陈立恒与楚释二人皆是一愣，陈立恒立刻翻了个白眼，起身瞬间，顺手弹了一下陈之玲的脑壳，”你个小家伙，领你去找连年就是了。“
陈之玲狡黠一笑，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似阴谋得逞的样子。
楚释淡笑摇头，”立恒，她和程程真是不同的两人。“
陈立恒抱起陈之玲，赞同道，”可不是，仗着全家都宠着她，为非作歹。“
宫殿明灯千盏，陈程程披头散发的身着红衣，喜服在她的随意挥舞下诡异至极，她脚步空浮的踉跄前行，一手提着女儿红，一手执剑，胸腔喷薄欲出的怒火让刀尖所指之处一片狼藉，眼尾凄楚的暗红是哭了好久的模样。
长裙凌乱，一不小心竟把她绊倒在地，她趴在地上沉默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竟哑声而笑。素手撑着地面，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罢了，她眼神嘶哑的盯着面前墙上悬垂的画卷，那画卷着有一个形象鲜明的背影。
那人一身素色猎服，腰间别了一把玉笛，他笔直的立于人群簇拥中，弯弓射箭时，肩颈处发力的弧度被笔墨勾勒的夺人心魄。
她看到的永远是他的侧脸与背影。芸芸众生说她痴心不改，偏走不可能之路，但她就是不死心，总想用时间来换楚释的真心。可如今，她已不具备等候他的条件了。
明日就是她嫁与姜谋的时日。深宫大院，锁住的不只是陈程程的身，更是追寻真正所爱的自由。
一柄烛火从她手中无力滑落，她于火焰中放肆大笑，几行清泪无知无觉流出。她扫了一眼指尖老茧，这是常年练剑所致。看着看着，她便委屈一笑，心底的荒凉映着火光而生。
火光灼灼，陈程程的指尖在发抖，影影绰绰的，那双手苍老了很多。
那是姜翎颤抖的手。
又格外细腻。
那是楚宁拉着姜谋白皙的手。
秋夜的风清爽干脆，宫殿中央一抹红耀眼夺目，像是陈程程放的那把火，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身着婚服，身材颀长的男子。
姜谋坚定不移的杵在宫殿中央，他一手揽着楚宁的肩，另只手拿着一把刀，刀尖寒星一点，冷光沿着刀沿闪过的干脆，大有主人决定决一死战的意志。楚宁带着面纱，也扬起头看向站在高处的姜翎。
“父亲。”姜谋挑眉，眼中毫无惧色，一脸坦然道，“我愿与我所爱，永结连理。”
楚宁淡然一笑，扬头看向身边的姜谋。
姜翎一把握住自己正在发抖的手，沉声道，“带刀闯殿，暂且不论，你是谁，你还记得吗？”
姜谋扬头，月光下面目清明，“我记得。”
姜翎点头，叹气道，“你是太子，你是未来的帝君，你的每一步考量，事关修仙大业，你的皇后，怎么能是！”
怎么能是楚家人！姜翎气的圆睁怒眼，楚政明是什么人？楚释又是什么人？做帝王的，如何能不忌惮嚣张跋扈的臣子？更何况楚释居功自傲，楚家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根除，他的儿子，如何能与楚家后人牵扯不清？要立楚家后人为后宫嫔妃，简直痴心妄想！
姜谋朗声道，“父亲，我带刀上殿，不是为了弑君，是想”
他转头，微垂头看向楚宁的侧脸，认真道，“在天化作比翼鸟，如果不能与我所爱之人共度余生，我愿把命作为对她的忠诚。”
楚宁一抬眼，就撞进了姜谋微眯的眼睛里，楚宁移开视线，低声道，“如果是你，我愿意相信你会对我好。”
姜翎大怒，“姜谋，那日你在殿上，喊的是什么？”
姜谋淡笑摇头，“父亲，那不重要，她与大业，我都要。”
姜翎仰头闭目，长叹一声，才缓缓道，“不娶她，你就死是吗？”
诺大的皇庭，黑夜里寂静无比。姜谋握紧了楚宁的手，只是看她。姜翎数次平复自己，只能果断转身走向深处，他摆摆手道，“你，令我失望极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庶人一个，太子之位与你无关，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姜谋低下头，看着脚尖，他一犹豫，手中温柔的触感立刻变得强硬起来。楚宁认真看向姜谋，指尖加紧了力度，她掷地有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
火光映天，风吹过，好像一只遮天蔽日的赤色玄鸟，振翅飞向远方。粉面桃腮，尚不懂人事的陈之玲呆呆的站在屋檐下，看着哥哥他们领着下人冲出门，整个庭院一片狼藉的样子，比陈之玲高了一个头的连年得了陈立恒的令，慌忙领着陈之玲进屋。
陈之玲疑惑道，“他们在干什么？是着火了吗？”
没人回答她。她只是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不远处宫庭里的偏殿住着一个披头散发、想要自杀的女疯子。
那个偏殿，住着她的姐姐陈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