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缘起缘灭
天刚蒙蒙亮,陈之玲人已经在演武场了。
场内尘土飞扬,不远处的箭靶被不知名的力量震慑的摇摇欲坠,女孩脊背挺直,木剑斜指土地,脸上汗珠滴落,她瞪大眼,不甘心的望向远方抿唇不语。
天才可以一步登天,先天就有深厚的内力和真气,可惜陈之玲不是天才,她只能靠着日复一日的努力来沉淀。尽力就好,莫问前程,这是父亲教给自己的,但年纪轻轻的陈之玲怎么会甘于屈于人后呢。
她想她应该是遇到瓶颈了。陈之玲确信这世上一定有捷径可走,包括真气和内力的累积。可惜被修仙界奉为掌上明珠的雪华庭没教给她,引以为傲的家族长辈们也没有在典籍和言谈中让她捕捉到。
她从小习武,剑术和法术是她的毕生追求。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飘至心底,“水为柔,化无形为有形,以身试形,形得而上佳,形不得自然真气不足。”
陈之玲眼睛一亮,立刻转头望向声源,没等她反应,已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
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哽在了嗓子里,因为她发现给她答疑解惑的人是楚释。楚释展开折扇,颇有风度的侃侃而谈,“闭眼静心运真气,真气足时,川流不息的江河会受自己控制,世上至坚为水,至柔是铁。”
“至柔是铁,这论断我还是头一次听。”陈之玲喃喃道,她猛一抬头,拱拳道谢,“感谢楚兄提点。”
“不过也别急着去练,早晨刚醒时浊气重,夜晚凉风习习容易静心,但我尤其推荐午间日照当空,越恶劣越能锻炼意志。”
陈之玲一愣,随后展颜笑,“原来如此,我与楚兄当真是相见恨晚。”
“难道不是昨夜一面已经相见恨晚么?”楚释调皮一笑,唇角上扬的样子乖极了,陈之玲很快反应过来,心底也渐渐防备起来,但嘴上还是奉承,“楚兄着实,讨女孩子喜欢的很。”
楚释折扇打了一下手心,转身面向朝阳,侧面对着陈之玲,看着日出,新的一天新的希望降临的样子,楚释感慨道,“确实,我与你,相见恨晚,你是我见过很特别的人。”
陈之玲伸出手,愿闻其详的样子。楚释接着说,“因为你会给我选择的权利。”
陈之玲一愣,笑道,“看样子,长得太帅也有烦恼啊。”
楚释展开折扇,轻晃手腕不语,陈之玲接着说,“不打扰不干涉是最基本的礼节,可惜有些修仙人做不到。”
陈之玲冲楚释拱手回礼,“改日再谈,我还得去雪华庭复职,楚兄在我宅院可四处行走,我昨夜已和家臣祝庭莱打好招呼,他们不会四处张扬你在陈家的。”
楚释沉默的看着陈之玲持剑飞出演武场,眼底有一丝落寞。
封授当天,陈之玲特意认真打扮了下,打算和祝庭来一起出门时,正巧碰到倚在樱花树下吹笛的楚释。
楚释穿了套墨绿色的衣裳,黑色束发随风飘扬。他侧对着刚出房门的陈之玲,专心致志的垂下眼,琥珀色瞳仁仿佛看向空虚。房檐落下几滴水,木竹杠在空旷的庭院里敲打了一下又一下,悠扬的笛音带着与世无争盘旋至天际。
他沉浸的样子仿佛已与江南风景融为一体,但陌上人如玉,他又在岁月的水墨画中因清冷卓绝而永生。
陈之玲忍不住多打量几眼楚释。她的心脏,仿佛被楚释摁着竹笛孔穴的修长手指紧紧攥住,呼吸都因这份桎梏停滞,她想移开眼睛,但是再看一眼的惰性让她生生留在原地。他只微微露出举起竹笛的小臂,白的腻人的肌肤就已在阴沉的背景下格外突出。
时间悄悄溜走,楚释没抬起头看过陈之玲,陈之玲也没移开过视线,还是祝庭来在陈之玲的耳边轻咳,“我们得走了。”
陈之玲后知后觉的收回目光,有些恍惚的看向祝庭来,祝庭来微垂眼皮,乖巧的掩藏住情绪,但向下的嘴角却出卖了他。陈之玲有些愧疚的点点头,拿起剑就向外走,祝庭来在陈之玲的背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早已抬眼,且目睹陈之玲一举一动的楚释。
二人正要出门,楚释在身后道,“陈之玲。”
陈之玲觉得自己的呼吸被猛地一攥,她呆在原地,但并不转头。
楚释望着陈之玲头顶的呆毛,笑了笑,沉声道,“封授愉快。”
一路上,任凭祝庭来找话题,陈之玲的回答都是简短的很,到最后,两人之间果断地开始沉默了。陈之玲满心无奈的任凭自己回味楚释吹笛的美景。这一回味,陈之玲惊讶的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到的雪华庭大殿都不知道。待了一会儿,不见宗师,封授仪式居然就开始了。祝庭莱眯眼轻声感慨,“几年不见,雪华庭的牌面都不给面子了,好大的胆子。”
新帝姜谋上位至今,朝中依旧有不少异样势力,一部分是前朝余孽,一部分亲近新兴起的魔族,这些人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陈之玲用折扇掩面,微怒轻声道,“这是在外面,小点声,给我点面子。”
祝庭莱轻声说,“可是他们真的不重视你啊。”
陈之玲扫了一眼正在念经文的阁主们,阁主人数不全,有的阁主没到场。姜谋亲自指派,他们都不给面子,可见这群逆反势力有多强,她叹道,“由他们去吧,没必要为我打抱不平。”
祝庭莱垂首,再不言语。枯燥的封授仪式刚刚结束,有些阁主已迫不及待地离开,但也有讲礼数,和陈之玲打过招呼再走的。十五位阁主,到场十二位,仪式一结束先走了八位,打招呼走的四位,竟无一人指引她熟悉穹宇阁情况。陈之玲心中郁闷,不知何时来的方婷已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一群老不死的,雪华庭的牌面都不给面子,一个个的要造反吗?”
文晓菁怒道,“行了行了,别惹祸上身了!”
一旁有争吵,几人转头,发现柳佰蕊竟然被几个男生围住指指点点,陈之玲心中正窝火,听到他们说,“不就是家里有来头?雪华庭谁不是出身富贵,凭什么陈之玲是穹宇阁阁主?”
“还有你们这些狐朋狗友,哪个不是睡了这个睡那个的,不守妇道,贱女人!”
“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惜人太下贱,和娼妓一样。”
祝庭莱听着争吵,看着陈之玲越皱越紧的眉头,拉住陈之玲,“你别出面了,让我去吧。”
陈之玲一甩手,一系列的恼火令她再不见理智,她窝火道,“我连我的朋友都保护不了,这个阁主半分用没有。”
说罢,飞似的拽住打头闹事的男子脖子,低声压迫,“给她道歉,不然你死路一条。”
男生瞪着她,死不张口,陈之玲气笑了,“很好,你也不必道歉了。”
她死死的捏住男子的脖子,男子的脸憋得通红,双脚离地挣扎,要窒息的模样,柳佰蕊慌忙拽住陈之玲的手腕,拼命摇晃,“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你快松手,别为了我耽误自己。”
祝庭莱站在陈之玲身后一时慌了神,文晓菁冲他喊,“你打晕她,事后再讲道理。”
祝庭莱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文晓菁闭眼定了定心神,忙中有序,“她真的会打死人的,你快打晕她,事后讲道理,我为你辩护。”
祝庭莱再不犹豫,一个手刀,陈之玲晕在他的怀里。柳佰蕊蹲在原地一顿痛哭,方婷抱着她,而男子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对面闹事的弟子们也望而生畏,不敢上前。
文晓菁指挥道,“婷,你送蕊蕊回家,安抚一下她的情绪,祝庭莱,你送之玲回家,我会和她大哥讲明一切,我向你保证你一定毫发无损,这里我来讲道理。”
最后一句话,文晓菁掷地有声。她面冲着闹事的弟子们,声音底气,“当日你们无一人打得过陈之玲,事后却反水说她是靠着家族成了阁主,既然我们在你们眼里是如此卑鄙之人,那不妨再卑鄙一点,你们可得想好后果。”
众人愣住,文晓菁打量着他们,突然一笑,再不言语,领着自己家臣就离开了。
鼻尖有薄荷的清香,陈之玲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轻抚着她的脸颊,低语了些什么,陈之玲有意识的强迫自己醒过来,她努力睁开眼皮,看着熟悉的床幔,逐渐将思维拉了回来。
“刚刚,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了么?”陈之玲听到床幔外有人在煎药,估计是安大夫在,于是开口问道。
“没有,你是做梦了吧。”
居然是文晓菁。陈之玲起身,头有些晕,但她还是直接问道,“蕊蕊还好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啦,比起这个,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文晓菁盛了一碗醒神汤药,掀起床幔就要喂她,陈之玲摆手拒绝,“我自己来吧。”
文晓菁看着她喝药的样子,像讲故事一样不急不缓,“那几个男生被辞退了,连带着他们的家中长辈都被贬了职。”
陈之玲愣在一旁,文晓菁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继续说,“是方婷打报告了。”
四大家族里,当朝国师方昭是方婷的叔父,陈嘉明是镇西大将军,文晓菁的父亲文栋是帝君亲身的禁内将军,负责帝君的安全出行。柳佰蕊一家全是文臣,与武将无关。
陈之玲叹了口气。文晓菁放下汤药,鼓起勇气一般,撑着床沿,仔细打量陈之玲。陈之玲被她看的发麻,于是问道,“怎么了?”
“我在你家,看着了个生面孔,他是谁啊?”文晓菁问道。
陈之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个浑身是粪的人,就前几天的事。”
文晓菁退后一些,略思忖,“这人眼熟的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陈之玲一惊,拉住文晓菁,“你记起时和我说一声,我送他走。”
文晓菁点点头,继续道,“之玲,纪长青之前来过。”
陈之玲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看样子我这阁主当了不到一天就得走人咯。”
文晓菁微怒,“陈之玲,你和我们不一样,不要想着放弃,你有帝君的器重,要想着往上爬。”
陈之玲摆手,“是是是,所以呢,他怎么说的?”
文晓菁眉头微皱,“他说你的脾气太冲了,需要去清净崖修炼几年,磨练磨练再出关,阁主的位子对于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陈之玲冷笑,“哟,要去牢里蹲几年啊?”
“他说是三年。”文晓菁不解,“为什么是三年呢,不过是打了人而已,几个月就够了。”
陈之玲微愣。嫁给贺家的时间也是三年,这两者有什么关系?陈之玲正要说这件事,文晓菁继续道,“比起时间,我更担心一件事,清净崖五百年开一次玄关,一次五天,那个时候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可能出现在崖上,而明年就是开玄关的日子了,你说,他会想去害你么?”
陈之玲犹豫,”可能性不大,毕竟是帝君的老师。”
文晓菁叹气,“但愿我多虑了,之玲,你我父亲都是武将,我虽不像你自幼习武,但我也知道火中取栗的招数,我们的一辈子也一样,机会往往和危险一起来。“
陈之玲感动道,“你说的好像我回不来了一样,开心点好吗?“
文晓菁看着陈之玲的笑脸,点点头,”那就只能祝君万事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