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鸟与狼

    院子里绿荫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在其中掩映着，蝉鸣在四处升腾，不见其影，只闻其声，灿烂的阳光斑驳地透过树影洒在地面，像金子一样闪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丝丝凉风穿插其中，透过窗户吹向屋内，又从另一侧的窗子逸出，向后山的山林涌去。

    屋子正中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散落着初中各科的书籍和试卷，十来支笔乱七八糟地丢着。桌子另一边被腾出了一小片空的地方，正摆着一本动物百科全书，阿金和嘉禾坐在桌边，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看着那本又厚又大的百科全书。他们做完了作业，正一起看书。阿金爹大概是去地里干活了。凉风微微吹动他们的发梢和衣角。

    他们正在看鸟类一章，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灵巧的鸟儿跃然纸上，每幅图画旁有一小段介绍文字。阿金的眼睛好像闪着光，她好像要钻进书里面似的把眼睛凑近纸页，仔细看着那些鸟儿的每一根色彩不一的羽毛。嘉禾的头被她挤开，他干脆直起身，转过脸看着一脸专注的阿金。感觉到他的目光，阿金看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他说：“我太喜欢鸟了，好羡慕它们有翅膀。”嘉禾温和地笑着。阿金好像来了兴致。她的语气变得愉悦，充满向往。“要是有来生，我要做一只鸟，你呢嘉禾，你想做什么？”嘉禾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要是你是一只鸟，你想飞去哪儿？”“嗯，随便哪儿都行，天空、海洋、森林、草原，只要不是这里，只要不是我们村子。要是我想你们了，我就飞回来看看你们，然后再离开。”嘉禾怔了怔，眼神染上了一丝阴翳，但阿金没看出他的变化，有点急切地接着问，“嘉禾你呢，你想做什么动物？”嘉禾伸手一翻，翻到一页上面的图中有几只猴子在密林中的树上藤上攀爬穿梭，于是他顺势说道，“猴子。”阿金撇了撇嘴，开口道，“切，你该不是在敷衍我吧，不过呢，你这个人平时不苟言笑得，下辈子体验体验做猴子倒是蛮适合你。”听她有些似怼非怼地来了这么一句，嘉禾闷声不做声了。阿金转过头去继续看书，留下嘉禾一个人在旁边五味杂陈，她好像没看出来似的。

    一会，她返回目录查找着什么，一边嘴里喃喃自语，“狼……狼……167页……”然后“哗——哗”翻动起书页。嘉禾的手还在半空中，阿金已经找到了那一页。他突然觉得没由来的有点手足无措，只能看着阿金轻声念出声。“狼，脊索动物门哺乳动物纲食肉目犬科犬属动物，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两耳直立，尾不上卷……可栖息范围包括苔原、草原、森林、荒漠、农田等多种环境……”阿金的两眼放出光来，露出的神色几乎称得上钦佩，这使嘉禾心中一紧。阿金非常认真地接着念下去，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石子，重重打在嘉禾的心上，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的钝重的痛感，胸口又紧又闷。

    “通常所说的狼多指分布于亚、欧、北美的灰狼，主要包括灰狼、赤狼、郊狼、胡狼、红狼、南极狼、南美狼等。因在20世纪末期前被人类大量捕杀，一些亚种如日本狼、纽芬兰狼等都已经灭绝。”

    嘉禾正愣神，阿金突然转过脸来看他，“嘉禾。”“嗯？”“你说，人为什么要杀狼？”“……大概是因为有些狼比较凶残，会偷家禽吃或者攻击人类吧。”阿金没有讲话，好像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她才“哦”了一声，便没再讲话，继续埋头进书里。她看着的那股图片上，是一只狼的正面摄影照，那只狼正正盯着阿金，目光深邃，肃穆而沉静，瞳孔漆黑，眼白泛着金黄的光，跟月圆之夜阿金的眼睛如出一辙。嘉禾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冷，他伸出手想把那本百科全书合上，他想换一本书跟阿金一起看，可他的手却怎么也无法动弹。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来，“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亦回以凝视；当你与恶龙缠斗，自身亦成为恶龙”。他看着阿金那专注的样子，却难以看清她的眼眸。

    回家的路上，他心事重重，钝痛的感觉迟迟无法消除。

    嘉禾日记：尽管阿金现在还无法接受她的母亲和她自己身上的变化，但基因就是基因。阿金骨子有那种野性，她生来就渴望自由，这仿佛是她的本能，无法忽视、也难以转变。她今天看那些动物时，眼睛里面的渴望让我感到害怕，她根本忘记了一切。师父会怎样教授我阻止阿金的进一步变化呢？可是这个过程进度好慢，我真怕。我真怕我来不及阻止阿金，来不及帮助阿金，我也怕变数。我怕哪怕一丁点的变数，那在我们身上将是影响巨大，后果不可估量的。上山的日子快来吧，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