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山（二）
“要想强化你作为人的磁场，加大你对于那孩子的影响，首先你需要有一个很强健的体魄，以后再上山的时候，就不要再让你爹来送了，以后你就自己走路上山。每个月来两次，我会教你一些与狼人迎面战斗的技能。”
“师父，有这个必要吗？我怎么会和狼战斗呢？”
“孩子，你要想保护自己的朋友，就必须具备这样的能力。首先在她变狼的时候，我不能保证她的情绪稳定。她可能会变得烦躁，甚至容易被激怒，你想要保护她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另外，以后的事情老夫也无法预测。只是，万一有那一天，我想这些与狼搏斗的技能你用得上。我不想将你置身于危险境地。”
“那是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将来你遇到除那孩子以外的狼人或狼，如果你们置身于危险境地，你们要能够逃脱。我不能保证危险的情况永远不会来临。”
“……好的，师父。那请问除了身体方面还有别的方面吗？”
“那当然就是心智的强魄了。身为一个人，你需要强化自己人性与智力的一方面。像人的辩证思维，理智，甚至情感，都是狼人所缺乏或者说不足的。你需要自己强化，然后就可以潜移默化地在平时影响她。我想这样她可能会比较不那么阴郁。否则人和狼的双重能量终会使她疯狂的。”
嘉禾听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想起阿金之前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只要排斥自己的时候，又想起她重重的黑眼圈，想起很久以前，他在山顶找到她的那次。她浑身的颤抖与瑟缩。他问师父，
“师父，下次能不能直接把她带来，您平时训练我，也顺便训练她呢？我想您直接看看她的情况，再进行训练，对她有好处。”
师父半天没有说话。嘉禾在沉默中安静地等待。
“孩子，你刚才看到那面墙上的刀了吧？”
“嗯。”
“那面墙上的每一把刀，都曾浸染过狼或狼人的鲜血。那上面有他们的阴魂，如果那孩子来，她灵敏的狼的嗅觉一定闻得出。这里不是适合狼人来的地方，那孩子的人格尚未成形，老夫担心她会被阴魂和血的味道影响，再次唤醒她的狼性基因。
这也是老夫不愿意让那孩子的爹常来的原因。他身上若是沾染太多这里的气味，那孩子会受不了的。你也是，你每次下山回家之前，记得要去前院的温泉那里去洗浴，那温泉是三百年前一位叫惠通的高僧所建，他曾于此建寺，日日诵经，遍燃香火。因此那处温泉有佛性。去那里可以洗净你身上在这里沾染的戾气。”
“知道了，师父。”
“因此，要想帮助那孩子，只能靠你的力量。我们必须杜绝一切可能的会使我们前功尽弃的因素。
除了猎狼的技能，我还会教你猎狼的口诀。在这里，相当于是一种修炼的生活。你必须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这不是玩耍，更不是度假。这是一段注定非常辛苦的时光。我对你的要求是，在我这里，你要成长为一个强大的男人，不是男孩，而是男人。”
嘉禾盯着屏风上面与狼共舞的人。看着那人的眼睛，在屏风后面，隐隐地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似乎是在询问，似乎又没有。嘉禾想，那个屏风上面一身肌肉的，目光坚定的，应该就是一个男人吧，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想到了自己与阿金共舞的画面，阿金的形象时常变换，一会儿是人，一会儿又是满身浓密毛发，金色眼睛的狼。他拉着阿金的手，两个人一起跳跃，笑闹，舞步轻盈，不停回旋，回旋。阿金笑得美极了。一会儿她又化身为狼，身体弯着，回过头来看向自己，围着自己一边转圈，一边跳跃到更高的空中。有风拂过。
嘉禾点点头，意识到隔着屏风，他又开口说，
“我懂了，师父。我已做好迎接一切的准备。”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太早，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等你先坚持一次训练，一个月训练，一年训练，到时候我们再回头讨论你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讨论你是否真的能够迎接一切。”
师父没有出来见嘉禾爹。嘉禾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老师父，他仍旧端坐于屏风之后。全程谈话，嘉禾没有看清师父的嘴在动。这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雕塑。嘉禾怀疑老师父本人在另一处遥远的地方，而只是通过一种录音设备来与他沟通，屏风后面，其实只是一尊雕像而已。
……
还有很多疑问，还有很多问题，可是老师父说不急，来日方长。他们定了下周六作为会面时间。到时候，嘉禾将会自己一个人早早上山。独自来接受他的试炼与修行。
嘉禾爹坐在外面的院子里等他。一副了然的神情。他没有问嘉禾任何问题，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仿佛他了然一切。看着爹，嘉禾心想，这就是我的父亲，他从前是一个猎狼人，是一个最优秀的猎狼人，手里挥舞着墙上的那些大刀，与狼或者狼人在共舞中就割断了他们的喉咙，红色的，血流如注。而屋里的那位老师父，是他和娘和金叔最亲密的师父，他们三人曾一同再此习武。一同迎接一切挑战。
他试图想象爹那一段刀光剑影的生活。实在是很难将他们几个老实朴素的农民和那种游猎生活联系起来。
他们留在老师父这里吃了饭。老师父一直在屋里闭关，没有出来吃饭，也没有送他们，没有见嘉禾爹的面。
下山的路很好走，他们躲在高大树木古老的暗影里。没有骑车。日头高悬。
“爹，你想念你原来的生活吗？”
嘉禾措不及防地脱口问道。
嘉禾爹转头看自己的儿子，那孩子已经长到了自己的肩膀，身体和眉目有了些许男人的轮廓，但隐约还是显出稚嫩。
他伸出手摸摸儿子的头。认真地看着他，对他说，
“很多人会向往自由，但是总有一些人，将他拉回到地面。飞翔有飞翔的快乐，地面有地面的快乐。有时候，人为了什么而活是靠自己选择的。每个人的选择都有各自道理，没有对错可言。”
嘉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父子俩人继续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