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十四)
她所见之世界,非五彩,非善恶,非黑白,乃世间真理,与道永存。
———《幻》
“人世尽是凄凉处,何苦再迎苦难人。”
一声婴啼,当叫醒整个世界。
他出生之时,天染祥云,五色云彩,更有锦鲤献礼,白虎登门礼观,敬上肥兔一只。
“佛门常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我此时不下山门,又欲待何时?”
本非佛门人,尽晓仙佛事,额角生麟犄,面呈凶牛态。
名曰:寅达。
“师父,苟且山中如受困,虽可偷安于生活,终暴毙而亡,我欲下山赶马,尽献沙场命途。”
“去吧…规命与天,命归于天,你命中有此劫。既抉择面对,何顾犹豫不决?”
【巫隐山】中藏老道,半子半徒同命殊。青白二鸟斗谷粒,玄水乘舟送客来。
清宁拜以福禄,曲身相逢,相见喜色,而后请身下船,问之安好。
“多年未见,却宛如隔日黄粱,只在一梦之间。想不到(卫升)兄竟然也会收育子徒?”
“何必见笑于我,时时事事生多变,你不也一样与当年不同了吗?”
“呵…”
清宁她轻声吐叹,又道:
“其他人皆想我长生不老,永世不变,能看出我变了的,恐怕也就卫兄一人尔。”
“何常恒不变,道亦有变,名亦有变,若说不变之物,只有那轮回世道。”
卫升摇头慢走,自引清宁随去:
“然,这轮回岂非未曾有微弱变之乎。”
“卫兄向道求深,以至如此境界,前古今后之人,未可相比。”
“谬言勿赞,若是早年,我定因你称赞而心悦满怀。可如今逢得徒子,他于我更甚。”
卫升目光所长,投向水岸处:
“见他,如见未来!”
清宁随之目视,然后愉笑道:
“卫升兄所求,我自当如你所愿,倘若他他日未能如你所想,我当替你执荆鞭以教之。”
“如此便好。”
路长青山静,水涨行船轻。相渡两不误,万里鸣钟心。
“他已行远…何必留恋?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卫升。”
“走吧,毕竟人老,不知余生尽途,看他相离总归有些不舍。”
言罢,卫升再轻叹一声:
“哎,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何故说这笑话?你我二人又非不知底细。”
谈笑享趣之间,不觉远了路途,蝴蝶和管初跟在后面慢行,管初虽不觉累,但蝴蝶早已湿了背夹,需要管初背她。
“管叔,刚刚那人生得好丑…一副凶恶相,我都害怕他给我吃了…”
“蝴蝶,我曾经是否告诉过你莫要以貌取人?”
管初言语固严,蝴蝶只好委屈面孔,示以柔弱。
“管叔…我也不想嘛…可是他真的…正常人那有头上长角的…”
管初不再与她相言,只顾走路,却怎样也赶不上清宁两人的步伐,脚途欲近又远,与他们总隔了段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你不远万里,来我巫隐山,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情,你且说来听听。我这山里消息闭塞,只着眼推论也无法知悉全貌。”
“卫升兄能演天时,又知地变,你先说说你算到了什么?”
他们相貌相差甚远,却又有同归之处,一个白发仙颜,一个乌发仙颜,从身后望去,皆是偶然路过人间的享乐真仙。
“道极欲欺天,忘情贪可怜。
吾亦乘风去,游梦寰宇间。”
卫升覆手立古道,目视青天望云坠,斜阳落草星池赴,月满人间入轮回。
清宁听言,道:
“卫升兄借以公子的话,是想告知我什么?”
“没什么,偶发感慨罢。我算到的一切,都会印证在寅达的身上。你也不必问我,我是不会说的。”
清宁垂眉,私自思索。
那几句话是公子悟道之时的悟道真言,自从公子尽命,再没听人说过,今听他之言,定有隐意。
可…意在何为?
或许见清宁在思索,卫升笑解慈眉,再说:
“苦思什么?真是我有感而发。”
“当真?”
“当真。今见你一人来,才觉得公子已经圆满,但从你身上,却总能记起公子,一时多生感慨,便念了这首公子的道语。”
听完卫升解释,清宁才知自醒,那时记忆犹新,仿佛此时公子就在身侧。
“清宁,听说这巫隐山中有巫族祖先的秘密传承,可要随我去看看?”
“好,公子去哪儿,我便随你去哪儿…”
想起公子,清宁脸上总是流露出显眼的笑意,那是最为幸福的姿容。
“呵呵,你又是什么时候悟道到公子曾经的层次?”
“说来惭愧…也就三日之前…”
世上再无公子!
之后他又言道:
“世界上若有人能有机会达到公子那般高度,恐怕也就只有一人,而那个人…也就是你,清宁。”
昏夜无声,不过是下一场热闹还未惊起,偶见山中稻田,突兀现了人家。
稻听两声蛙,暗竹遮云霞。
稚鸟归林去,山中有人家。
林深小院,居坐庭外,总有蚊虫热闹,可它们不咬卫升,不咬清宁,也不咬管初,只是盯着蝴蝶追咬。
蝴蝶难受,挥舞着手脚赶着周身笼罩的蚊虫。
“哼…打死你们,就会欺负我。”
管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让她一个人受咬有些于心不忍,就给了她一个圆扇。
“你去帮小姐扇扇风,她那里没有蚊虫。”
蝴蝶很高兴地点着头,两根麻花辫甩得圆满,这倒是驱走了不少蚊虫。
她一蹦一跳地来到清宁旁边,享受清宁抚摸她的脑呆,这时候她总是弯月亮的眼睛,脸上挂着浅浅的酒窝。
她明明不喝酒,但她闻见了酒味。
“好多年没有同你们喝酒了,今晚定要喝个痛快。”
卫升提了坛酒来,酒罐子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你这把骨头,还能喝酒吗?以前你就只能喝一碗。”
“哼,今时不同往日,为了把敬公子和你,我可是没少练酒量。”
桌上落了三只空碗,他都一一满上,然后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碗,一口饮尽。
“这一碗,当敬公子!”
“敬公子!”
桌上落了两只空碗,他都一一满上,然后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碗,一口饮尽。
“这一碗,我敬你,当如公子。”
桌上落了一只空碗,清宁独自端起,与那无人相碰的那碗轻碰一声。
“公子,卫兄还是那样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