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采巧失踪
“先生快醒醒”
“采巧不见了快醒醒”
菌子低头望去，眼前是一个小姑娘半跪在他方才睡卧的躺椅旁。
正抱着他的胳膊，满脸焦急的唤着。
“先生快醒醒采巧不见了快醒醒”
不过却不是梦中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而是另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少女。
菌子伸出手，温柔的抚了抚小姑娘的脑瓜，语气中带着深沉的倦意道。
“别摇了别摇了，再摇先生该散架了。”
“去给先生打瓢水，让我缓一会儿。”
少女看着终于醒过来的菌子，眼中惊喜瞬间泛起又迅速熄灭，神色更显焦急。
不过还是听话，仓惶起身，跌跌撞撞前去寻水。
“姨娘，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一个村妪扮相的仆妇一直站在菌子身前，菌子见到对方眼神传来关切问询之意，主动开口问询。
“整个下午。”
仆妇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悲喜，语调中透着一股清冷之意，跟梦境中最后唤醒菌子的声音似同出一人。
仆妇名叫白鹿，算是菌子的半个母亲。
而他剩下的半个母亲，似乎并不关心场间发生了什么，此刻还在菌子怀中安睡。
从菌子记事起，白鹿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二人相依为命。
白鹿自称是菌子的姨娘，就连菌子这个名字，也是她所取。
“你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发生了何事？”
菌子闻言一慎，低眉扫视了一眼身上衣衫。
继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故作轻松般，幽然答道。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醒了。”
梦散人醒，梦中所见的苦痛绝望却仍旧历历在目。
仿若亲身经历一样。
那般清晰的感知，真的只是梦境吗？
梦境中所见的一切，是我身死后继续发生事件的投影吗？
菌子瞳孔又一次丧失焦距，陷入无边回忆。
错信一人，踏错一步，竟是万劫不复的穷途末路。
若那个没有了我的世界，至亲之人都要落得梦中下场，那我永生永世万死难安！
一想到这些，菌子瞬间从回忆中挣脱而出。
双眼中突然闪现出一抹无比坚定不移精光，心海中有一道声音不断回响：“我要回家！”
爸妈小妹小羽各位兄弟
还有那个小女孩儿，如果你真实存在的话。
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
不管用什么形式什么办法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
我不相信，两片天地之间，只有来路，没有归途！
等我等着我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远山埋夜，月升雾沉。
暮色中，一名少女神色慌惧，步履失衡，双手捧着水瓢踉跄着闯入院亭。
惯性裹挟下，慌忙探出藕臂，撑扶一把茶台，借力反冲才堪堪站稳。
瓢中清泉水摇晃中泼洒出大半后，才递交到菌子手中。
来人正是片刻前被菌子支使去舀水的少女，名为采黍，是菌子的学生。
采黍递完水瓢，仍旧心神不宁的站在一旁。
双手紧攥着粗布缝制的短裙衣角，青筋指骨毕露，双肩紧张的颤抖不止。
“发生了何事？详细说来，莫要慌张。”
骤然听到身前先生的问询，更显失措。
菌子微抬起头，脸上倦意还未散尽，注视着顷刻前方寸尽失的采黍。
瓢水饮尽，菌子未得回应，事因未明。
菌子从躺椅上立起身，给采黍递去一杯温茶，用尽可能轻柔的语调再次发问。
“采黍，你先别怕，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采巧是什么时候？”
被菌子注视着的采黍，面上惊慌的神色，并未因菌子的轻柔言语得到减缓。
反而更加显得手足无措，独自心焦了数息，继而才一边比划一边抽泣着说道。
“仙人过街救苦救难治病不要钱人多巧姐不见我等不见”
言语断续不接，重复颠倒，伦次不分，约小半刻钟才断续讲完。
采黍今岁将过十二，样貌不算出众。
大概是从小就被狠心遗弃在枯木桩上的旧因，成长至今仍旧胆小木讷，情急下讲话便结巴。
从小没有感受过家人关慰的她一旦遇事慌乱更甚，此际便又是如此，胡乱讲完后，便紧闭双目不停抬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她虽然陈述得错乱，不过常年累月的相处下来，菌子已经能大概明白她的语意。
从采黍的言语中，得出了以下信息。
今日采黍与采巧二人，日间结伴前往热河镇市集，售卖青山草堂众人自酿的热河双蒸。
期间撞见谪凡的仙人当街显露神迹，术法精妙，吸引了一大群追随者簇拥着经过街道。
哄乱的人群很快走向他处，消失在另一端街尾后。
采黍才发现，采巧就失踪了
她找遍了二人日常中会去的所有地方，又回到摊前等到天黑，仍未寻得采巧踪迹。
不得已独自赶回，向菌子求援。
可从她回到青山草堂那刻，菌子就一直被拘困在重重叠加的梦境中，被她摇晃着呼唤了很久才醒来。
闻听事情缘由后，菌子站起身在院中小亭内来回踱步。
左臂环抱一只年迈狸花衔蝉，这便是他的另外半个母亲，狸娘。
凝神沉思中，菌子轻抬右手，不停反复着自狸娘头颈处滑向背脊轻抚，将采黍反馈的言语在心中仔细梳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能消失去何处？”
“贪玩？除了草堂众人，她似乎也没什么朋友，不太可能。”
“迷路？往返市集的路采巧比自己这个先生还熟，更是无从说起。”
“横遭不测？或被拐卖？采巧脸上有天生难掩的缺陷，长相甚至可以说是怪异，而且她都这么大了，想来可能性也不大”
“那她，究竟能去哪？”
菌子不断在心中重复思量着这个问题，片刻后，心中隐隐泛起几分不安，神色渐显凝重。
他稍微平复心情，对着还在垂头低泣的采黍轻声宽慰道：“先别着急，还有其他人没回来，有人回来时再问问，兴许采巧和其他人在一起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菌子说完，还是转身将怀中狸猫抱起，轻放到一直站在身后的白鹿怀中，交代道。
“姨娘，趁还未宵禁，我去热河市集寻人。”
“您留下照顾狸娘和采黍，其他孩子回来后也问问。”
“不管能不能找到采巧，我会在子时前回来。”
白鹿虽然一直不语，但眼中的担忧也不比菌子、采黍二人少上半分，甚至更为浓重。
不过她也还沉稳，只是叮嘱了句：“小心行事，早些回来。”后便再无言语。
菌子不再耽误，转身回到屋中，取出两根石竹短棍插在腰间。
趁着月色，走出院门踏上了下山小道，匆忙往热河镇市集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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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行。
有乌云飘来遮月，天色愈暗。
“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说明她很可能是自己离开的，热河双蒸已售完，摊布和竹椅却未放回档下，她应该走得很急。”
“还随身带走了所有货款，是来不及交与采黍还是另有它用？”
“如若自愿离开，又被何物吸引？”
“连跟一同前来的采黍交代一声都能忘却？”
菌子站在白日间采巧和采黍出市的摊前，手持烛灯仔细绕行了两遍，细致的观察着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待确定不会错过任何细节后，微闭双眼，心内自语道。
“道路两侧临街摆卖的摊贩早已散尽，沿街商号和茶肆酒楼的店铺，只有稀疏几间才正常开门迎客。”
“离宵禁分明还有接近两个时辰，这个时段夜间营生的市集应渐入喧嚣才对，可今夜，往日间出行的民众，连带着这满街的商贾，都好像离奇消失了一般，这明显透着反常。”
“是什么把本该出现在这条市集的人吸引去了别处？”
“从采黍断续的言语中，多次提到过仙人过街、显圣治病的词汇，采黍也恰巧是人群走远后才发现采巧没了踪迹。”
“可这世上哪有所谓的仙人？”
“虽说这片天地间，神庙仙祠遍布，大多供奉的不过是泥胎奇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