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时世之局
人群中一人挺身而出,那人生得风神玉郎,叫女子看见是移不开眼的,马五转身望去,是个未曾在城中见过的,应当是外来人,一时火气上来,骂道:“他娘的,今天不开眼的人还真多,老子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兄弟们给我上,把这个外来的给我好好教育教育,叫他以后出门缩着头做人”
几个无赖停下手中动作,冲上前就向那人打去,只见那人后退,身后出来一人,一脚就将冲在最前边的无赖踢飞,然后又拉住一个无赖的手一把扔出去摔在旁边的柱子上,剩下几个无赖见打不过转身就跑。
马五见状,也是毫不犹豫的要逃跑,却被出手的那人一个跳跃拦下,制住后就扭送到刚才说话的公子哥面前,一脚踢在其关节处让其跪下。
“大爷,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就不是个东西,开罪了您,请您不要见怪,这次就放过小的吧”,跪在地上的马五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向眼前的公子哥道歉道。
“哟,刚才那么嚣张,怎么现在反倒成了软骨头”三公子放下在街边买来玩弄的核桃,弯腰向马五说道。
“是是,公子说得对,小人生得贱,天生的软骨头,与小人置气掉价,公子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人这回吧”马五头入捣蒜,连忙回道。
啪,一声清脆耳光响起,马五被扇得一个趔趄,三公子伸起腰,挽过双手背到背后,有些气恼。
“狗东西,老子正想打你,还临前骂我掉价,要我放过你可以,跪在这里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骂自己不是个东西,等我开心就放你走”三公子对马五说道。
“这”马五有些犹豫。
“你还不扇,我就叫人扇了”三公子见状补充道。
“啪,我马五不是东西。啪,我马五不是东西”
张修世将散了一地的东西收拾好,朝着三公子一拜,开口说道:“多谢这位公子仗义出手,不然今天在下这些家当怕是毁了”。
三公子悠然一笑,摆摆手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举手之劳”
“听公子口音不似江州人氏,不知公子来自何方”张修世问道。
“我啊,来自江北路州”三公子走到字画旁边看了起来,开口回道,他觉得其中一幅字写得不错,便拿下来卷上,扔给随从后又给朝张修世扔去了一两银子。
张修世接过银子连忙说道:“不值这么多,不值这么多,公子给个三个铜板就够了”
他说着又将银子递回给三公子。
三公子一把推开,回了一句:“本公子高兴,你还回来本公子可就不高兴了”
张修世拿着银子一时有些无措,顿了一会,向三公子问道:“今日幸得公子相助,不知公子尊姓,在下愿请公子到附近茶馆饮一杯,以作答谢之意”。
“好啊,来江州还没喝过这儿种在海边的茶是个什么滋味,姓名嘛,我叫赵桁,他们都叫我三公子”三公子停下看字画的动作,开口回道。
张修世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开口道:“公子请”,然后请求旁边一个卖菜的大叔帮他照看一下书摊,便引着几人去往附近的茶馆。
江州海茶,虽不似中原毛尖,龙井那般出名,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风味,临海捕鱼而归的人归家总要泡上一碗,大口饮下,用以解去一日的劳累。
茶馆内,张修世安排三公子几人坐下后,招来茶馆小厮要了一壶春季采收时存下的中叶,不贵,却是江州最多人喝的,用来待客也撑得起门面。
“来,来,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正好这江州中叶茶最是解乏,可如牛吸水大口灌下,亦可小口慢饮,细品其中滋味,在江州上至员外老爷,下至船夫耕农,最是喜欢。”张修世给一行人倒好茶后,讲解道。
三公子先是一大口喝下,觉得胃暖而身舒,而后又小口细品,口中竟有着淡淡的海鱼气息,混之茶叶的香气,一时间妙不可言。
“好茶,好茶,这滋味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三公子点头称赞道。
“公子若是喜欢,我可送给三公子一些”张修世见此开口说道。
三公子将茶杯放下,摆摆手拒绝,而是眯上眼睛细细回味着,其身彷佛置于海边碣石之上,海风拂面灌口而入,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良久,他才开口向张修世开口问道。
“张先生当年的名声传得京城人人熟知,十七岁时一篇《周游赋》更是名动京城,怎么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了?”。
“唉!过去之事了,这些不说也罢”张修世闻言眼神有些落寞,悠然一叹。
“我听说当年张先生初次会试,本是被考官点为会元,不曾想丞相林甫忠见到文章后,大为光火,用笔污涂,不予参阅,才导致你落榜,后边每逢会试,你都借着试题痛言世家及官吏与民争利,搞得次次落榜,这期间你就没想过换个路子,说说世家与某些士绅的好话”三公子又拿起核桃把玩起来,不顾脸色晦暗的张修世问道。
“公子怕是想错了张某人,摇尾而来的官位要之何用?”张修世闻言有些气愤。
“当今之世,世家当道,士子求利,为官赴任者首先想着强取豪夺,在大随境内大搞土地兼并,一个知府的庄园可让万人耕作,倒是让人耕作也罢了,却是大兴土木,这里一座园林,那里一座马场,而百姓失地着众,税收又严苛,交不上税的百姓只得逃亡,我这般做作亦不过是妄图警醒天家,奈何人微言轻罢了!若是再无人进言变革,任由权臣妄为,只怕是慢慢的随失其民,亡之不远矣!”一时张修世眼神有些晦暗,喝了一大口茶,想借此解去心中的不如意。
三公子身旁一人闻言想拍桌子,却被三公子伸手压住。
“如今我大随正处变革的最好时机,北蛮四子混战,无暇南窥,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待北蛮四王子登了汗位,效法中原官制,设六部,建礼制,开科举,恐怕就来不及了,当初靖安皇帝北狩不返,失了三府二十四州之地,北蛮四王子以汉法治之,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年有南望王师,你看看现在那个地方又有几人人心思汉?”
“张先生如此言论,就不怕我是世家子,以妄议朝政之罪给你杀了?”三公子直视张修世问道。
“呵呵,公子刚才既能仗义出手,必不是那些纨绔子弟,不过就算是,张修世亦何惧之”张修世的眼睛直对着三公子,有神而又锐利,缓慢的开口说道。
“你既说变革,变革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世家以及诸多士子官绅占了利,岂能轻易吐出来,而这变革,又该如何去变?”三公子收回目光,悠然一笑,然后又缓慢问道。
“既是变革,我大随又是沉疴烂病之人,当以猛药治之,取消官不纳税这一旧制,官员所有田亩以品秩大小减之,世家庄园多者收之,收得的土地以百姓家中劳力几何而分之耕种,百姓有地者收税,无地者免之,遣其徭役而付与工钱。手工业者据其月入而征银十其一,商者鄙,厚征之,羁縻之地当行改土归流,取消土司以流官治其民,治其军,收其税,将土司之民变为我大随之民。唉,奈何当今陛下仁厚,对阻挠之人不忍杀之”张修世说得极为激动,只是到最后一句时又是轻轻一叹。
“若是张先生推行变革,对阻挠之人当如何?”三公子难得兴趣浓厚,看向张修世眼神有些热烈,身体隐隐有前冲之态。
张修世见到三公子的姿态,往外边挪了挪屁股,一时有些不自在,三公子自觉失态,一时有些尴尬,只得哈哈轻笑掩饰。
“效法武帝,驱以酷吏杀之”张修世正了正身子,手掌轻拍桌子回道。
“好,好,张先生一言倒是让在下茅塞顿开,比观史家学说更为受用,张先生有如此经世之材,有如明珠蒙尘二十余载,倒是可惜了!”三公子一番称赞之后又是惋惜的说道。
“谈不上,谈不上,倒是前御史大夫李子安就因进言推以方田均税之法,而被贬深山烧炭数十载,这般济世之人才叫明珠蒙尘,我不过一介穷酸腐儒罢了”
“张先生自有张先生的风骨,就是不知道三年后的春闱你还要去吗?”
“乏了,奈何家中贫困,先把老母照看好再做打算吧”
三公子茶喝多了有些尿急,差人前去结账,却被张修世拦了下来,无奈三公子只好应下,起身连说告辞,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然后就匆匆跑出茶馆,鬼鬼祟祟的寻了个没人的巷子解下裤腰带,任由水柱卸去千里,一时舒爽让他忍不住呼了一声。
提上裤子走出巷子的三公子如同无事人一般,或许是刚刚抖搂身子的时候没注意,手上粘了点,他朝跟着的小石头招了招手,小石头一脸殷勤的走过来,三公子往他身上拍了拍,趁机将水上的东西擦掉。
“三公子可有吩咐?”小石头弯腰问道。
“啊没有,我说看看你,小石头你最近长胖了啊”三公子讪笑,默默的把手缩回去。
“感谢三公子关心”
三公子一时有些不自然,将手背在背后就往前走去,小石头连忙跟上。
又来到张修世的摊子,张修世也刚好才到,却见那个马五还跪在那里扇着自己,三公子内心想到这个人有点意思,居然没有趁机逃走,于是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