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匆匆
刘崇离开的前两年，村子里的泼皮是消停了些，没敢动手欺负两兄弟，两年后见刘崇没再来过，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趁两兄弟离家之时，翻入家中一阵乱翻，可惜翻来翻去只有几个破碗，几身破衣服，一床破棉絮，一脸败兴的泼皮出了屋子便用石头将瓦砸烂，然后几人在刘大从炭窑下工回家的路上将他堵住，把他的手打折，好在保长及时赶到才没闹出什么大事，刘大因为把钱都花在了弟弟身上，无钱去看手，便忍着痛鼻青脸肿的用另外一支手干活，被炭窑官老婆看见，她愤然跑去指着保长鼻子骂了一顿说他不作为，后又跑去和泼皮对骂，虽然他的丈夫是个没被人当回事的炭窑官，但高低是个进士老爷，日后要是被人当回事了，便不是这些泼皮能惹的了，他们也只得和那个悍妇一般的女人斗斗嘴皮子了，骂累了的女人，带着刘大去包好了手，对他说了一句话，“这些年你在炭窑没做多大的事，以前你欠的钱扣除工钱算是勉强还完了，这回的汤药钱你又欠了我一笔债，等你手好了记得继续来炭窑做工还钱，别想着赖账。”
由于村子里没什么人撑腰，那些人犯事也不过是挨保长几个巴掌，刘大不是没到衙门去报过官，在经历敲一次鼓挨了二十个板子后进了衙门，因为拿不出拜官钱又被人扔出衙门的遭遇后，刘大再遇事也只能屈辱示弱忍下，同时压住弟弟不能去报复，因为怕和人起了冲突自己受伤没钱医治，因为怕把别人打伤无钱赔偿，也因为他的退让，导致隔壁邻居田二毛强占了村南边的三亩田地，村北的地也被几个泼皮占了去。
日子往复匆匆，已然过去九个春秋，仕林村还是那个仕林村，刘大年至弱冠，身子却只有五尺，黑瘦矮小，比起寻常男子矮了一个头，右手因为受过伤而不能提重物，便只能在炭窑干些杂活，炭窑官对此如同没看见一样，对窑上的其他汉子则是严厉至极，对于懈怠疲懒者常扣以工钱。
弟弟刘凤阳这些年放学回家勤于练武，吃得也好些，身高到了八尺，比起一般人是高了许多，因为近两年长得高壮，那些上门挑衅欺辱的，倒是没少被他教训，他也因此没少被关进衙门牢狱，搞得私塾是上了七年便再也读不成了，刘大为此没少到处求人，为了捞弟弟出来花了不少银子，但也因为弟弟长得高壮上门寻事的人倒是也少了许多。
“凤阳，下回遇事你忍忍，他们骂你两句，推你一下，你又不掉块肉，与人打起来反而被抓到里面受苦。”县衙牢狱外面，才交完赎人钱的刘大苦口婆心的对弟弟说道。
“忍，忍，忍，每次你都叫我忍，这些人不吃个教训，便日日上门来找茬，你一退再退，他便日益张狂，我才不忍。”刘凤阳有些不想搭理哥哥，匆匆往外走去。
“诶，你等等我，今日你出来去炭窑帮我做些活计。”刘大看着匆匆离去的弟弟，连忙去追赶。
从县衙回村子的路有二十里，走在荒山小径中，前边看着不远的地方却是要转山转水，走上半天才能到达，刘凤阳走得快，哥哥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喊，快到村子时他才停下等着落在后边的哥哥。
“你说，说你两句，倒还负了气。”刘大赶上来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我和你去炭窑吧，今日多帮你做些活，帮我捞出来也是苦了哥哥，我也不想惹上麻烦，倒是那些人再三欺辱，我实在没忍住。”经过一路的冷静，刘凤阳似乎体会到了哥哥的不容易，便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也不是说你有错，有人要害你性命时，你可以自保，但是他人骂你，你且忍忍，日后日子还长，招多了官司，只怕对你成家不好”刘大对着面前这个比他高了半个身子的弟弟说道。
“走吧，我们去炭窑。”刘大越过弟弟，往炭窑走去。
到了炭窑便见人们都在忙活，运木柴入窑的，收拾工具进山伐木的，劈柴的。杨三正在指挥人将木柴从骡子身上卸下来，看见刘大两兄弟，便开口向刘大说道：“刘大，这回赎你弟弟又花了不少银子吧，唉，你们村子里那几个泼皮真是不得好死，成天没事祸害人。”。
刘大长叹一声，说道：“三哥儿，日子总要过的，忍忍也就过了”。
杨三闻言不禁摇了摇头，但也无可奈何，他自是好心人，这些年没少帮助刘大两兄弟，但是对于泼皮他也只敢在背后骂两句，真要管了，就该他杨三倒霉了。
炭窑官一个进士老爷因为以前为刘大说话都被泼皮堵在门口骂了几天，骂他什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一把年纪还狗拿耗子，在京时把皇帝老子得罪死了，一辈子要在这里当个烧炭匠，死也要死在这里。倒是她老婆凶悍，搬出凳子和泼皮对骂，硬是没让几个泼皮在嘴上讨半点便宜，泼皮动手是肯定不敢的，依本朝律，有功名者可见官不拜，寻常百姓要是伤了有功名的人，自然少不了六十个板子的，对于私塾的秀才他们也只是动动嘴，更别说对于进士老爷了，只怕是有命动手，没命能在六十个板子下活过来。
刘大让弟弟跟人进山伐木，他力气大，一个人抵三个人，做起活来不含糊，对于这样一个壮劳力，炭窑官媳妇是打心眼里喜欢，刘大此举也是存了私心，若是能让炭窑官看上，能在炭窑干下去，也让弟弟有了个活计，一月还能存些工钱，日后有了钱把房子修一修，再讨个媳妇，日子也就美满起来了。
山中伐木匠运木的号子在山壁间回了又回，这边在山里的声音还没消失，那边的又响了起来，刘凤阳两边肩膀各扛一根合抱粗的原木，脚步匆匆的超过其他两人扛着一根原木的队伍，一下走在了队伍前边，有一头骡子见状，不由得拉快了脚步，向上追去，追了一会累得口吐白沫便不再追赶，而是停在原地歇息了。
“凤阳，歇会，歇会，骡子都快被你累趴下了”杨三向远远离去的刘凤阳一边招手一边喊道。
“三哥，我先到炭窑卸下，后边回来帮你”刘凤阳不自觉的小跑起来，边跑边向杨三回道。
杨三呆呆的看着跑了起来的刘凤阳，而后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比起一般人都要健壮的胳膊腿，没来由的来了一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三哥，你说这刘大和刘凤阳真是两兄弟吗，一个又黑又瘦又矮，一个高壮如牛，一个人的力气顶三个人，我怎么看都感觉不像。”杨三旁边一个人凑到他跟前说道。
“我呸，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要是刘大他那样的遭遇，别说你长成人还养大弟弟，我看你是早就骨头都烂在泥里了”杨三朝眼前人一瞥，没好气的回道。
眼前人扣了扣脑袋，嘿嘿一笑，说道：“三哥说得对，这么说来，我倒是对刘大有些佩服了”。
“行了，行了，休息好了我就出发，别被落下太远，我们还是两个人扛一根木头。”杨三打断眼前人的话，站起身向后边的队伍说道。
“现在入秋了，木炭的量开始上来了，后面几个月还要大家多多幸苦，我们走吧。”杨三补充道。
又是不停的号子在山间响起，说不上高雅，但对于干活的人唱着就好像凭白多了些力气一样。
我们这的木头，长得粗呀
烧成了黑炭啊，皇帝都说好呀
我们这儿的山呀，真的是高呀
转过了七道弯啊，还要过那八条河呀
等到了山之上啊，还有一山比那一山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