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私塾1
刘崇跟着虎威将军要在此处驻扎数月，据说是朝廷那边发来旨意，监视一下思州田家，顺便敲打一下蜀郡巴州的杨家，在此期间他不少次的来看望两兄弟，有时来兄弟两在山中烧炭，他便往山中走去，初次看见炭窑官，没忍住来了句“老馆儿，你家祖上得罪皇帝了，一个进士老爷来这里当个不入品的炭窑官，这么多年了还没被召回去”炭窑官讪然，摸着胡须回答“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倒是在此处日烧木炭三百担，求得满朝公卿暖，想来他们丢一截木炭进火炉中时，就该想到被发贬在此处的李子安了，不管怎么说，该会有人记住我的。”。有时来兄弟俩正在家中劈柴，汉子便帮他们劈好，同时不忘警告邻居夫妇一番才离去。
汉子劈柴时和兄弟俩说着外面的世界，什么西北的凉州一片荒芜，全是一眼无际的黄沙，北方无尽的草原等等，看着屋前屋后都是山的两兄弟很难想出这样的景色，两兄弟却都同时想着以后有机会出去看看。
过完年后又过了两月，路上没了冰雪，倒春寒却是给林中开的花冻得无精打采，刘大看着快六岁的弟弟，将藏在床底的银子悄悄拿出剪碎，带着弟弟到私塾老秀才那里要让他上学，老秀才接过刘大递来的银子，看了看刘凤阳，向刘大问到“孩子，你不上学？”
“不了，我就不上了，我上学了弟弟和我就无处寻得吃的了”刘大向老秀才回道
“哥哥不上我也不上，我要去炭窑和哥哥一起烧炭”弟弟听到哥哥的话，马上就不愿上学了，刘大见此有些无奈，只得摸摸弟弟的头，看了一下老秀才，眼中有向往，但更多的是遗憾，刘崇给他那些钱倒是足够让两兄弟上一段时间的私塾，但是以后呢？他不希望两兄弟一直被人欺负，他要让弟弟能文能武，文能知数不愚昧，武能防身保平安。
刘大看向弟弟，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说道“你要乖，认真在此处学习，学得先贤文化，避了愚昧，以后才能出远路，若是哥哥不烧炭了，我们两个别说上学，就是活下去都难以做到，你以后学成了，有本事了，哥哥本事不济，便由你护着我，你现在还小，那么做哥哥的自然要护着你呀”。
“我不，哥哥烧一辈子的炭，我就要烧一辈子的炭，我才不管什么和什么”弟弟有些开始犯浑，跑去老秀才身前要回银钱，要拉着哥哥回家。
刘大一时有些无奈，弟弟自能开口说话时，便时常有些犯浑，自己也不知怎么处理，但这回上学说什么都不能再依着他的性子来了，于是赶紧拉住弟弟，把他的手掰开，同时沉下脸警告他不要胡闹，拿出银钱向老秀才一拜“老先生请见谅，我家弟弟年纪尚小，不知礼节”
“不打紧，不打紧”老秀才摸着山羊胡笑眯眯的应到，内心则是对这个黑瘦的孩子有些欣赏，都说长兄如父，他这个当哥哥的倒是考虑周全，把弟弟照顾得很好。
刘大再对老秀才拜了拜，回身拉过弟弟，看着这个低他一个头的孩子犯起浑来实在有些无奈，她擦了擦弟弟脸上粘的一点灰，然后对弟弟说道“你想不想天天吃鸡腿？”
“想”弟弟听此变得有些期待的看着哥哥。
“那你答应哥哥，你在此认真学习，等你学好了，就天天有鸡腿吃”刘大对眼前这个孩子哄骗到。
“那我上学了能不天天吃酸菜了吗？”弟弟回道。
“只要你答应我天天在这里上学，不闯祸胡闹，就把酸菜换成其他的”刘大继续哄骗道。
“哥哥，我什么时间上学呢？”。
“明天，你就要来这里，见到先生要拜礼，不可胡闹，不可对先生不敬，知道吗”刘大又摸了摸弟弟的脸。
“知道了，知道了，哥哥我们回家吧，我肚子都饿了”弟弟主动拉着哥哥的说道
刘大向老秀才又拜了一下，说道“老先生，我们今日打扰了，日后还请多多教导我家弟弟，若是我我弟弟与人起了争执，还请先生烦心多多说教”。
“好说，好说，你兄弟两且去吧，明日差你弟弟来此即可”老秀才摆摆说，转身进了屋。
刘大牵着弟弟回家，身影在夕阳下拉长，两兄弟，这世间孤单也不孤单。
回家做好饭，刘大端上一盘鸡肉，还摆着两个明晃晃的鸡腿。
“吃鸡腿，吃鸡腿喽”弟弟见此十分高兴，一边叫一边手舞足蹈的。
刘大也跟着开心，两兄弟一盘鸡肉，吃着蒸熟的小米，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在这个小破屋出现。
“哥哥，哥哥，以后我还是吃酸菜吧，吃这么久了突然不吃，有些不习惯”饭吃了一大半，弟弟突然这么说道。
“好的，好的，只要你能认真学文，你要吃什么，哥哥给你弄什么”刘大回答。
屋外的日子这样长，太阳却是飞快滑落山岗，夜色中只看得山的轮廓，这些大山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更加厚重，仿佛就是它们将活在此处的人镇压，慢慢的把青年压成老年，压弯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腰。村子里有的人家在黑暗落下的最后一刻才不舍的挑出灯芯，点起油灯，照得屋内透亮，洒出的余光穿过缝隙在巷子内摇曳，黑暗里春日的虫儿混着妇女织布的机杼声，告示了这个世界是活着的，那些实在买不起灯油烛火的人家倒是早早歇息了。
刘大安排弟弟睡下后，难得的在夜幕中点起了油灯，十年来这间屋子第一次在黑暗里沐浴了烛光。他今天去砍了些竹子，明日弟弟登学定然要个书箱，应当能在今晚赶好，将竹子用刀划开，细分为一根根小的篾条，然后如同织布一般，将一根根篾条纵横穿插，一个小书箱在昏黄的灯光下逐渐成型，编至一半时，灯光突然灭了，刘大见屋外月光亮堂，便搬了工具到院中继续编制，不知过了多久，书箱终于完成，刘大将工具收好，回至屋内怕把弟弟吵醒，便把书箱放在桌子上，自己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读书声进入了刘大的耳朵，声音好似弟弟的，他眼前一片白光闪过，看见弟弟骑在一个男人肩上，男人十分高大，弟弟一会在读“天地玄黄，宇宙鸿荒”，一会又在读“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那个男人将弟弟举起笑得十分开心，却又见那个男人将弟弟放下，朝他走过来，蹲下身，轻轻唤了一声“大郎，你学得怎么样，快读点学的文章给爹爹听听”
刘大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是爹爹，他想上去抱一抱那个男人，却又有些局促不敢，他不敢说他不认得字，只见男人没再问什么，而是牵起他的手，说“念不出也没关系，走，我们回家吃饭。”弟弟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闹着“爹爹，爹爹，我要吃鸡腿”
“好”
男人牵着刘大的手走过村西的拱桥，又走过一片开满油菜花的田地，经过一颗古老的柳树，再走过保长家的大院，然后右转进入巷子，巷子倒数第二家就是他们的家。
回到院中一看，那个屋子不破，没有歪斜，屋檐上的瓦严密整齐，没有这里破一块，那里缺一块，娘亲在灶房热着菜，锅里面是肉，娘亲将饭菜乘好，轻唤了一声大郎，刘大此时已然流下泪水，他跑过去要抱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娘，却在接触的一瞬间，娘在眼前消失不见，回头一看又见爹爹、娘亲坐在屋内，正在给弟弟夹菜，娘亲又朝刘大唤了一声“大郎，在忙什么呢，快进来吃饭”。
刘大满眼泪水的回了一声“诶”，他走进屋，坐下拿起筷子的一瞬间，眼前的所有却一下子都不见了，只见桌子上空荡荡的，另外三个位子也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慌张的向屋外看去，只见爹爹在院门口牵着娘亲的手，娘亲低下身子摸着弟弟的脸，刘大赶忙朝屋外走去，才走到院子里，就见爹爹拉着娘亲要走，他跑着追上去，刚要跨过院门却怎么也跨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爹爹娘亲慢慢的远去，他开始哭出声来
“阿爹，阿娘，你们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刘大恼怒这个无法走出去的院门，只能一边拍打门板，一边嚎叫着，哭得撕心裂肺，几近喘不过气，却也只能眼铮铮看着爹娘出了巷子，再看不见。